一种新的美学开始呈现出来
书虫虫
读周瑟瑟的诗,不会有重章叠句的堆砌之感,他的语言干净,语感极佳,娓娓道来,朴实无华得仿佛赤诚相见。他的诗歌创作,探索过程则表现为从规整的书面语转化为干净、鲜活的口语写作,并常伴有传统经典意象和寓言的生成。长短句自由转换间,一种新的美学开始呈现。诗人在游离中细致打量现实生活和凝望生命,自觉保持了一份成熟诗人的优雅与凝重。
“鹿园春秋”曹操的短歌行其中一句是“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这个“鹿园”在此表达的是墓地,作者怀念以前一家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的场景。也许这个墓地不大,但是总有父亲的身影在晃动,让人心安。现在这里又换了一些新面孔,但是我知道父亲一定隐藏在暗处,静静地站在远处看着我们的到来。
我看不见父亲,父亲却一定能看见我。我搀扶着妈妈一步步接近墓碑,幻想着一家人在落满松针的树下齐聚。父亲飞奔过来,我半跪着抚摸着冰凉的墓碑,并把脸贴上去,幻想父亲用热呼呼的脸跟我的脸不断摩擦,就像小时候每次见他,他都会有这样的亲昵举动。
想着父亲老的时候,四肢枯瘦如柴,每迈一步身体都跟着不停地颤抖。我站在墓碑前,看着草正在转绿,我觉得到处都是父亲慈爱的目光,只是太阳一点点升高,他的身影也在一点点扩散。我必须要在这中午之前,搀扶着妈妈走离这里,这是祭扫的规矩,必须遵守。
墓地多植松,人死化尘土。诗人在松树下穿越时空和物境,恍惚间模拟了与父亲以前在一起的一些场景。读着这样的诗句,会开启很多人的记忆,“父爱如山”质朴的细节里蕴藏着浓郁的思念。祭拜亲人是中国几千年传承下来的美德,也映衬了诗人的孝心。文本简洁,却体现了诗人强烈的人文情怀。
“氧气”这首诗是诗人怀念母亲的。有树的地方,就是天然的大氧吧!氧气是树输出的,就像母亲无私的爱,总是默默付出,言传身教。我在树林里来来回回地走,想象着母亲临终前带着氧气面罩的场景,她那时候多渴望能让生命再继续延续,有太多的牵挂,让她舍不得走,她忍受着窒息的痛苦,一直坚持的生命最后的时刻。母亲这棵输出的大树,养活了我,我却无法挽回她的生命,只能无力地看着在氧气面罩里面,不断挣扎的母亲,那种痛苦可想而知,作者写出来千千万万做儿女的心声。
用笔简括,着墨简净,形式简约,题旨简脱,简到极致,内涵丰富。淡淡的语词,淡淡的意绪,淡淡的一缕清愁,淡淡地一声叹咏。如此有限的寥寥数笔,搭在关键处,同时构成统一和谐的特定之语境,足以引发联想和无尽的暗涵,而得言近旨远、空纳万境之妙。作者对母亲的想念没有在字面上表达,但是作者的徘徊,都是彰显他的内心之乱。似乎没有任何一种语言能表达,对任劳任怨的母亲这份深沉的爱,此刻,无声地爱在诗人的血液里加速流淌,隐于万句爱你的语言中在诗句中都得以体现,这份爱具有穿透力,延续在纸上。
周瑟瑟的诗
▌鹿园春秋
园子变化不大
鹿角在里面晃动
我看不见鹿群
他们换了新面孔
老面孔隐藏其中
像我的父亲
静悄悄站在远处
我看不见父亲
但父亲能看见我
我搀扶着妈妈
走向梦中的鹿园
我们一家人
在落满松针的树下汇合
向我们奔跑过来
我半跪下
抚摸它的脖子
鹿伸出舌头舔着我的下巴
热呼呼的鹿脸
贴上了我的右脸颊
它枯瘦的四肢颤抖
脚下的草正在转绿
到处是温良的眼睛
鹿的性情在空气里扩散
我搀扶着妈妈
走出了鹿园
▌氧气
树木直插云霄
氧气有树的形状
氧气有树的沉默
我在树林里徘徊
寻找更多的氧气
想起母亲临终前
戴着氧气面罩的样子
她渴望氧气
她的呼吸微弱
在窒息中
坚持最后的生命
一棵树养活一个人
一个氧气面罩后
有一个挣扎的母亲
2019.10.05
【作者简介】周瑟瑟,小说家,诗人,文化评论人。著有诗集《松树下》《栗山》《暴雨将至》《世界尽头》《犀牛》《种橘》《向杜甫致敬》(多语种),评论集《中国诗歌田野调查》《当代诗歌文明:周瑟瑟研究集》,长篇小说《暧昧大街》《中关村的乌鸦》等30多部。曾参加哥伦比亚第27届麦德林国际诗歌节、第七届墨西哥城国际诗歌节、第三届(越南)亚太地区诗歌节、哥伦比亚首届里奥尼格罗文学节、墨西哥尤卡坦国际书香节。主编《中国当代诗歌年鉴》《中国诗歌排行榜》《新世纪中国诗选》《中国当代诗选》(中文、西班牙语版)等多种。创办栗山诗会与卡丘·沃伦诗歌奖。担任新加坡国家艺术委员会金笔奖评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