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读特
作者:陈南
“登山还是看风景?无限风光在险峰”
MIT,我永远的母校
这个题本应六月再开,但历史的进程比计划更仓促。疫情爆发,学校关门,学分 P/F 结,我也提前结束了 MIT 这段旅途。
旅途中取得了一些可量化的成绩:
学分绩 4.9/5.0,TA 了 3 门课;
跟着 8 位老师做了 5 个项目发了 2 篇文章;
学术文章 80 次被引用;
Github 收获了 239 个 Star,67 个 Fork;
在 4 个国家 5 个城市做了 6 份实习;
办了 1 家小公司服务了 5 家大客户;
做了 15 天志愿者,办了 1 场学生活动;
学了 3 门语言,完成了 156 本书的书单;
学会了潜水、弓箭、射击、帆船;
在 20 多个国家见到过城市和山海。
我的 Google Scholar
但旅途中更多的是无法被量化的故事和体会。屏幕前的你,也许是我的知己,又也许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欢迎你来听我讲讲我这四年的故事。
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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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求知的烛追逐理想的微光
我在深圳长大,高考去到港大。剑桥进不了三一,清华学不了计算机。
可我只想学计算机。
那时清华的计算机和电子还是一个分数线。高中没有老师能教编程,人工神经网络全网找不到中文资料,商汤科技的官网还在建设中。内心对知识的渴望在高中被压抑了三年,刚进入大学时上的每一堂专业课都听见好奇心在灵魂深处尖叫。
日暮时分的香港大学
在这里特别感谢田教授和朱利奥教授。在港大找不到老师愿意带一年级本科生的时候,把我放进组里像硕博一样对待。
机缘巧合,当我向他们表达我对人工智能的向往的时候,他们一位刚开始准备退休,一位则即将远赴牛津。也许是反正也带不了这个学生了。
“我觉得你应该去 MIT 或者普林斯顿。”
到 MIT 念本科是我学生时代最大胆的幻想,于是我被推荐到这里,成为了一名一年制的特别本科生(后来又申请转为正式本科生了。特别本科生项目更像是交换生,不颁发学位,18 年起停止招生)。
那是我第一次独自离开故土,远走他乡。
看见 MIT 的第一眼
MIT 的教学质量非常高,大多数课听讲比自学更有效率。这里鼓励合作而非竞争,奖赏疑问、创造而不是优秀本身。这里的老师有如雷贯耳的名誉,但也有对未知最纯粹的好奇,和帮助学生的最热忱的心。
我不是国际奥赛金牌,也不是 DIY 核反应堆的天才。但落到大海里的海绵比游龙更擅吸水,我的专业知识和技能以自己都难以想象的速度脱胎换骨。
MIT 的计算机课重理论重设计重分析,但要花很多个小时自己做工程项目。不仅从来不教编程,每个课要求的语言也各不相同。从 Lua、Go、Matlab 到 Python、Java 到 Cpp、C 到汇编,全靠自己摸爬滚打和熟能生巧。
MIT 的第一堂课
但对于一个好奇心在灵魂深处尖叫的学子来说这些都是挑战而不是困难。在这里,得到欣赏和认同的最好方式,就是虔心向学、敢于提问、快速进步。后来帮黄老师助教的时候,他也会要求我记录学生课上提的问题。许多老师遇到问到关键点的问题,还会课后主动联系学生,邀请讨论。
在这里特别感谢泰伯和凤娇的指导和鼓励。舍不得离开的我半年后拿着 103 分的托福成绩(SAT 来不及考),满学分绩的成绩单,和 MIT 媒体实验室主任、电子实验室主任、本科教务处主任、港大导师和高中班主任老师的五封推荐信,正式转学成为了这里的本科生。
收到这封信的那天,我头皮发麻了一个下午
在 MIT 第一年的学业很紧,科研也十分忙碌。觉睡少了,压力也很大,做这个申请的全过程家里其实并不知情。收到录取的晚上爸妈听电话里的声音很开心。
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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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历史的长河里做一粒不灭的砂石
中国人有着和地球上其他地方不一样的历史观。我们相信再过五千年,仍然会有看得懂我们的文字的人,来评断我们现在留存下来的文字和史料。
我也希望能在历史的长河里做一粒不灭的砂石。
我希望人类文明的高塔,不论往后一万年搭成了什么模样,追溯其中的一砖一瓦,上面有一块刻着我的名字。
我或做不了李白杜甫、唐宗宋祖。幸运的是,这个时代里一篇篇科学论文,像开枝散叶一样,被更新的文章引用,而更新的文章又被更多的文章引用。人类文明的果,就结在这棵枝繁叶茂的科技树上。
Stata – MIT 计算机科学与人工智能实验室
我的科研生涯开始于香港大学的量子计算实验室,也曾在 MIT 媒体实验室的 HCI 方向和建筑科技实验室的优化方向走过弯路,但最终是回归到了我天天上课的地方,做人工智能和机器人方向的工作。
做重要但困难的工作真的很难。从 ssh 都不会用、装 caffe 要装一周,到用 184,238 行代码完成 20 页论文。AI 工程的科研是从模型设计到训练、实验设计和实现的一个复杂过程。
能力的从无到有、从生到熟期间,是无数个在五楼书房跑不完实验不敢睡觉,到天台看星空寻找宁静的夜晚;是在失败与重复、抓虫和调参里感受困惑、挫败、疲惫、压力但又被希望紧紧抓住。在这里特别感谢薛博士的帮助和耐心、吴博士透彻的批评指导、和魏博士的安慰鼓励。
ΤΕΦ 书房外屋顶的夜空
从此我学会了把自己的缺点错误剥开分解,对待具体工作用谦逊、大胆、严谨、无畏的态度和方法。而在人类文明的高塔添上一块砖、加上一片瓦后,我也清晰地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说,实验室和象牙塔虽然是条光明纯粹的坦途,但不会是我一生的征途。
闯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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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征途是山海和人心
好奇心和影响力并非互相独立的两种内驱力。无限风光在险峰。远方的风景和登山的路途互相支撑,不可分割。
山海之美在于它的多样、包容和宏伟。海面上不管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对于海洋的深不见底都微不足道。
摄于智利百纳国家公园
在深圳长大的我,无法想象在 MIT 的求学生活。在波士顿上课读书写代码的我,也难以想象圣彼得堡和欧洲人民、新加坡和东南亚人民的生活。直到我真的去扎下根生活过。
亚欧大陆西北的夏天凉爽惬意,白天很长。22 个小时的白天里人们可以尽情的享受天光,在道路两旁摆出乳白色的猫腿桌和果盘点心,喝上一上午的咖啡和一下午的茶。
圣彼得堡的朋友们很豪爽,周五放学下班会汇聚一堂,带着我攀檐走壁到欧式阁楼群的屋顶,看温柔的橘黄色阳光铺落在城市等高的阁楼拼装成的平面。再到城市深处的酒吧,点几打兑了汽水果汁的伏特加,一起醉倒再醒来在次日清晨酒吧桌后的宽敞沙发。
圣彼得堡 JetBrains 实习时的工作台
亚欧大陆东南的夏天是炙热的忙碌。新加坡是一个华人为主的国家,但有着和欧美一样发达的经济。那里的人们是真正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很多家里晚上懒得锁门),妇女和儿童也都有着深夜可以安心出门的自由。
围绕着新加坡的大本营,搭 Grab 周游了东盟六国,却发现几年前所谓的”新兴市场”,已经被勤劳的华人吃干抹净。未来若真的想要找一个低效市场(地区)扎下根来一起成长,可能得沿着一带一路去建设非洲了。
新加坡 NUS LivingStudio 做项目时的机器人
在硅谷和深圳,我也分别在互联网巨头里短暂做过 AI 工程的实习。除了收获了 return offer 和做软件工程师的体验,也完善了 AI 的技能链条:从模型设计、实现、训练到固化、压缩、部署、嵌入。
FAG 未必没有公司政治,但和基层工程师没太多关系。BAT 也未必需要 996,但一得看部门岗位,二得看愿意放弃些什么。
在 AWS AI 的工作时间几乎是 11am-4pm 还有午休
人心之诡在于面对收益是风险厌恶的,面对损失是风险偏好的。待身家性命当如此,待事业和金钱却不同。小富即安的心态要不得。在关键节点上一定要放量,扩大战果。这也是为什么人天性排斥保险,但热衷于赌博。
无法违逆天性的后果就是赢少输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渴望和恐惧。认清自己,体谅别人。
我大三结束后随着 MIT 未来城市实验室的商业化项目休学回国,办了自己的第一家公司,才认识到:
赢得掌声远比赢得心智容易。
亚马逊反复提的客户狂热便是这个道理。他人的信任很难取得,很容易失去,但又很有价值,所以应该珍惜。我们这个小公司服务了 5 家名声显赫的大企业客户,除了服务费外也收获了市场、组织上厚厚的一本心得体会。
这次的休学冒险是一次典型的非对称回报的机会。失败了损失很低,有一点线性回报;成功率或许很低,但成功了有巨大指数回报。
在这里特别感谢和我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和一直给我提供帮助的老师和前辈。
这家公司办得没有像我们曾信仰的一样成功,但我们收获的想必比寒冬里几个 VC 给出的不高的估值多得多。我总是告诫自己不要用兄弟情谊来追求共同利益,这不长久。在共同利益上我们却可以建立坚实的兄弟情谊。
这次的休学冒险还教会了我不能纯粹为了远大理想去追求事业。在正确的时间点抓住正确的机会,需要看见大势、看懂市场、看清人心。待卷土重来时的下一番事业,一定会有更远大的理想和使命。
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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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见
踏上归途的我,从香港出发,日本中转,又回到了 MIT 来完成学业。既是给自己思考和复盘的机会,也是对系统性风险的判断和规避(马后炮地看,这个判断十分正确)。
很多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但也有一些东西一直没有变过。
数字人 – MIT 学生中心前的标志性雕塑
经历见闻不同,看这里的眼光也发生了变化。校园里偶遇此前帮我写转学推荐信的老师,他问为什么两年没有见到我了,我说我休学回国了。他冷不丁地问我,” what’s your progress finding the meaning of life? ” 我用我的眼睛告诉他我找到了。
以往更多的时间在课程和科研间疲于奔命,回来后则留出了更多的时间学习其他有趣的事情认识新的朋友、和知己深夜小酌、和自己独自阅读思考写作。对活动、社交、朋友都更有选择性。
以往抓住了计算机科学的东西不放,回来后则兼顾学习了艺术和艺术史,也在房地产研究中心选了一些课。
以往在 MIT 和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住在一起,打了更多的交道。但这次回来相处得更多的是来自中国的老师同学和访学的前辈。
在这里特别感谢谭老师和程大夫,在我回到学校之后,重新帮助我在大波士顿地区结识了很多很多新的朋友,也幸运地遇到了几位难得的知己。
MIT 本科中国人很少,博士中国人很多,老师里中国人也不少。MIT 的同学里有各式各样的人才和天才。他们很多比我聪明,很多比我勤奋,很多比我见多识广,很多比我想得明白。我享受这样的环境,也学会了和最优秀的人一起相处,一起进步。
波士顿的冬天很快就要过去,我将在春天的尾声离开这里。希望等疫情过去,我们还能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酌酒相聚,看日落的尽头繁星升起。
波士顿的冬天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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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总之我在 MIT 的旅途结束了。主修了计算机科学,专修了房地产和艺术。
工作和学校也都做了申请,拿到了所有想拿的 offer,但毕业后要去做的事情暂且保密。希望等做出了一些成果,再来和大家聊聊。
人生进入下一个阶段,我的征途未完待续。
(深圳晚报供稿)
编辑 冯进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