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疫苗接种说“我愿意”有那么难吗?

作者:王康威,黄顺杰

新加坡政府上周一(14日)宣布,新加坡将在本月底迎接第一批冠病疫苗,优先给前线和医护人员,以及年长者和高风险群接种,预计最快明年第三季让所有新加坡人和长期准证持有者接种。在这个让全民免疫的过程中,新加坡将面对不少挑战,包括如何通过教育让新加坡人自愿接种疫苗,以及医疗制度如何应付这庞大的接种工作等。

对疫苗接种说“我愿意”有那么难吗?

新加坡将在本月底迎接第一批冠病疫苗,优先给前线和医护人员等接种。(法新社)

本期实况报道邀请传染病专家和医生,讨论疫苗接种计划在短期、中期和长期的四大挑战,并探讨新加坡应通过什么方法,突破层层障碍。

短期挑战① 如何说服公众疫苗可靠?

疫苗接种虽然免费,但围绕着安全性和有效性的谣言四起,专家指出,疫苗要对付的敌人不只是病毒,还包括各种各样的假消息。这些似是而非的信息会直接影响公众对疫苗的信任,以及是否自愿接种。

在社交媒体广泛流传的谣言千奇百怪,从质疑疫苗的效能、安全性,到警告疫苗会引起不育或癌症等,甚至还有人指疫苗中有微型机器人,注射入体内后,将能改变人体基因。

政府和传染病专家过去几天都借助不同平台“打假”,向公众解释,疫苗研发速度虽然比一般快,但并不代表就是赶出来的粗糙活。

杜克—新加坡国立大学医学院新发传染病重点研究项目副主任黄英勇教授日前在《海峡时报》举办的疫苗论坛上解释,药剂公司和各国政府大量投入,冒着失败的风险,同步展开一轮轮测试,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依序做完一轮测试才进入下一轮,因此缩短了时间。

卫生科学局则动用12月1日启动的流行病特别采用程序(Pandemic Special Access Route,简称PSAR),仔细研究了临床研究结果后临时批准疫苗的使用。

伊丽莎白诺维娜医院传染病专科医生梁浩南说:“疫苗采用的是注射mRNA(信使核糖核酸)新技术,这可能使大家产生恐惧。现在科技发达,但也出现很多假新闻混淆公众,让他们不敢接种疫苗,这将影响接种有效性。”

梁浩南医生认为,当局应向公众强调冠病病毒还是很危险,并通过媒体宣传和举办对话会公开解答疑问,消除疑虑。

亚太临床微生物学与传染病学学会会长淡马亚(Paul Tambyah)教授则相信,随着接种疫苗的人数增加,人们应该会更加有信心。

任何疫苗或药物都有副作用

针对疫苗副作用的担忧,梁浩南医生解释说,任何疫苗和药物都有产生副作用的风险,就连常见的肝炎和流感疫苗也不例外。“大部分疫苗的问题都会在最初两三个月出现,如果两三个月没事,接下来应该是没事的。”

卫生科学局在上周一的文告中说,有严重过敏性休克(anaphylaxis)史的人不应注射疫苗。孕妇、16岁以下孩童和免疫力不足的人也不应接种,因为针对这些人群的数据还没出炉。

关于冠病疫苗可能造成不育或是致癌等说法,专家不约而同说,目前并无确切证据。

提高民众的信任和接种的意愿对于本地杜绝冠病病毒的传播是至关重要的。杜克—新加坡国立大学医学院新发传染病重点研究项目副主任黄英勇教授指出,本地需至少八成新加坡国人接种疫苗才能有效停止病毒的传播。

对疫苗接种说“我愿意”有那么难吗?

卫生部冠病疫苗专家团成员——林宝莲副教授和王建忠副教授日前则撰文强调:“随着我们谨慎地重新开放经济、社会和边境,疫苗接种能为新加坡人口提供缓冲保护作用。如果有足够多的新加坡人接种疫苗,来自游客和回国的本地人的输入型病例,将不太可能引发新一波冠病疫情或导致严重疾病。”

短期挑战② 如何确保疫苗注射的便利性?

全国注射冠病疫苗是前所未有的大工程,在细节上必须环环相扣,其中,家庭医生网络作为抗疫前线,扮演重要的角色,包括通报疫苗的不良反应。

淡马亚教授指出,让所有符合条件的成年新加坡人接种相信是本地至今最大规模的成人疫苗接种计划,因为过去的大规模接种计划,如小儿麻痹症和天花,主要是针对孩童。

卫生部虽然在2017年推出新加坡全国成人免疫计划(National Adult Immunisation Schedule),但还未达到预期的效果。数据显示,本地疫苗注射率不高,去年注射流感和肺炎链球菌疫苗的65岁至74岁新加坡人,分别只有14%和12%。

新加坡国立大学苏瑞福公共卫生学院副院长(研究)古阿烈副教授(Alex Cook)指出,流感疫苗能以低成本拯救生命,却还这么少人注射,是很糟糕的。

“在我们学院,我们这些年就在院内让员工注射疫苗,而不是让员工到诊所去,因此取得很好的接种率,可见便利性是很重要的。”

他建议,政府应该清楚提醒每个人该在什么时候注射,而不是一拖再拖,甚至应该在商场为人们注射,方便人们前往。”

淡马亚教授强调,新加坡面积小,有相对完善和发达的医疗制度,因此能借助各类设施,尽可能让更多的地方开放进行接种。

其中,综合诊疗所和家庭医生网络就扮演了重要角色,让国人能便利地咨询医生并接种。

凤凰医疗集团医疗总监李铠伦医生说:“新加坡疫苗可及性大概是全球做得最好的,在推广的过程中应该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主要是通过家庭医生的基层医疗网络,解答公众疑问,监督接种疫苗后的反应。”

家庭医生可提供意见并监测不良反应

天职药房家庭医生梁俊杰也说:“家庭医生是预防医学的专家,一般上公众对疫苗有任何疑问都会咨询家庭医生,我相信冠病疫苗也是如此。”

但梁浩南医生认为,注射疫苗对场地和剂量有特别要求,家庭医生或无法直接参与,而是负责提供意见和监测不良反应。

李铠伦医生说:“疫苗引起的不良反应是很罕见的,如果家庭医生发现,可及时施救,如果情况严重也能把病患送去医院。”

卫生科学局已有一套成熟的不良反应举报系统,医生一旦发现问题就会登录系统报告详情,方便当局进行追查。根据报道,这一机制早在1993年就存在,卫生科学局每个季度也都会发表统计报告,请医疗群体留意。

中期挑战:疫苗打了能否成为国际旅游“护照”?

随着各款冠病疫苗陆续问世,有关“疫苗护照”的讨论也浮出台面。专家提醒,接种证明虽有助于恢复国际旅游,提振全球经济,但疫苗的保护性和持续性目前仍不够明朗,“疫苗护照”并不等同于“免疫护照”,各国仍须落实防疫措施。

所谓疫苗护照,指的是一种验证某人是否接种过冠病疫苗的认证系统。上月,澳大利亚昆达士航空公司表示,一旦冠病疫苗面世后,它只会让接种了冠病疫苗的国际航班乘客上机,并称这将成为航空业常态。

各疫苗保护性和时效不同 仍需时厘清

世界卫生组织目前正在研究开发“智能疫苗接种证书”,并呼吁全球专家针对证书规格、标准和设计提出建议。国际航空运输协会也在开发一款名为“冠病通行证”的手机应用,可展示乘客的冠病检测结果、已接种冠病疫苗的证明,以及电子版护照链接等。全球目前还有至少三款可充当接种证明的数码工具。

受访专家认为,尽管世卫组织已针对黄热病建立疫苗接种申报框架,但毕竟冠病仍是个新病毒,加上各款疫苗的保护性和持久性都不同,各国还需要时间厘清相关疑问。在世卫组织的国际卫生条例下,黄热病是现行唯一须要申报接种证明才能通关的疾病。

新加坡国立大学苏瑞福公共卫生学院院长张毅颖教授说:“相关挑战其实不少,包括决定哪些疫苗可获得批准,因为有些候选疫苗的数据仍不够透明。另外,最关键的是疫苗提供的免疫力能维持多久,如果免疫力不长,人们必须反复接种,那么要建立一个有效防止欺诈的全球认证系统将是困难的。”

防疫措施还不能解除

不过,苏瑞福公共卫生学院全球卫生方案主任林方源副教授认为,新加坡可在这方面扮演一定角色,包括协助建立认证标准等。

至于国内,有人建议,随着所有本地成年居民预计在明年底前完成注射疫苗,接种证明可取代部分防疫措施,包括大型活动前进行的抗原快速检测(ART)等。

但张毅颖提醒,目前还不清楚接种疫苗是否能真正防止病毒传播,新加坡因此仍须继续采取防疫措施,包括戴口罩和保持安全社交距离,以及通过聚合酶链式反应(PCR)和ART等检测,及时找出潜在病例。

英国伯明翰大学两名公卫专家郑家强教授和斯塔玛塔基(Zania Stamataki)博士,最近在一篇联合发表的评论中说:“即使成功接种疫苗后得到个人免疫保护,也不能免除我们的社会责任。”

长期挑战:疫苗研制可否自给自足?

尽管新加坡已就冠病疫苗向制药公司支付订金,但厂商可能因供应链等问题而无法按约履行订单。有专家认为,与其受制于人,新加坡不如认真思考发展自主生产疫苗的能力,以便为下一场比冠病更严峻的新疾病做好准备。

杜克—新加坡国立大学医学院新发传染病重点研究项目副主任黄英勇教授受访时提出,新加坡可考虑建立“即插即用”(plug-and- play)的制药设施。他解释,这类可按需求调整功能的灵活设施,平时可负责生产流感疫苗、癌症药物等药品,但当大流行来袭,药厂可迅速转换功能,为新疾病研制疫苗。“制药设施必须随时待命,这种专业技术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建立起来,我们必须提前投资。”

黄英勇也是本地生技公司Tychan的创办人。由Tychan与美国药剂公司Arcturus Therapeutics合作研发的冠病疫苗“ARCT- 021”,目前已进入第三期试验阶段,并获得新加坡政府近3亿元资助。他指出,由于新加坡缺乏生产能力,Tychan不得不与外国厂商合作。

生产疫苗过程复杂 人才原料都须考虑

然而,国大苏瑞福公共卫生学院的全球卫生方案主任林方源副教授却认为,生产疫苗不但复杂,而且极为昂贵,新加坡必须三思。“疫苗自给自足听起来很吸引人,但现实情况非常复杂,新加坡得思考是否具备所需的专业人才、成本,以及获取疫苗原物料的能力等问题。”

事实上,连资源充盈的国际制药大厂这回在制造冠病疫苗时也力有未逮。以辉瑞为例,公司上月以“扩大原料供应链规模所需时间比预期还久”为由,把今年生产的冠病疫苗剂量砍半至5000万剂,只够全球2500万人使用。

新加坡将在月底迎来首批辉瑞疫苗,但具体剂量不详。辉瑞明年仍会按原定计划,为全球生产约13亿剂冠病疫苗。

如果自制疫苗不可行,现为世卫组织独立顾问的马来西亚联合国大学国际全球卫生研究所访问学者许瑞庆医生,日前在一场线上研讨会中建议,区域国家如新加坡、马来西亚和泰国不妨集结资源联合生产疫苗,这既能解决各国抢购囤货的问题,也能通过共同生产把价格压低。

尽管新加坡现阶段无法在疫苗研制上做到自产自用,但这未妨碍新加坡在获取疫苗上赶超多国,成为最早取得辉瑞疫苗的国家之一。国大苏瑞福公共卫生学院院长张毅颖教授说,这是因为新加坡早在冠病暴发前就与疫苗大厂建立联系,双方互信强、理解深,这有利于新加坡决策者及早获取疫苗最新消息,并做出决定。

对疫苗接种说“我愿意”有那么难吗?

张毅颖认为,新加坡在冠病暴发前就与疫苗大厂建立联系,有利于决策者及早获取疫苗最新消息。(早报档案照)

不过,冠病疫苗仍属极为稀缺的公卫资源,疫苗该如何公平分配给全球78亿人成了棘手问题。《纽约时报》报道指出,目前到明年底上市的所有冠病疫苗剂量中,一半以上已被10多个以西方为主的富裕国家预购,加大全球疫苗分配不均的差距。由于新加坡未公布订购的疫苗数量,新加坡并未入列相关统计中,但站在疫苗队伍前列的新加坡,是否在无意中加剧了分配问题?

对此,许瑞庆答复《联合早报》询问时认为,政府的职责是尽最大努力保护自己的国民,因此新加坡极力争取疫苗无可厚非。他也强调,新加坡人口小,所需的剂量不足以撼动整体疫苗供应。此外,新加坡也已承诺向冠病疫苗全球获取机制投入500万美元(约667万新元),帮助92个较贫困国家获取疫苗。

张毅颖也说:“我预计当新加坡真正开始接种计划为人们注射第一剂疫苗时,我们已经落后前几个国家将近两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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