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7日晚,广州红豆粤剧团受邀在广州中山纪念堂演出了经典粤剧《搜书院》。 |
①演员在化妆间化妆。 |
②粤剧《搜书院》演出现场。 |
③热情的观众对艺术家们精湛的表演赞不绝口。 |
通常说起粤剧,人们多会想起“南国红豆”、岭南瑰宝的美誉,想起袅袅婷婷、面若桃花的花旦,想起威风凛凛、身穿大靠的文武小生,或许还会忍不住吟唱一两句《帝女花》《打铜锣》。尽管这些旋律还铭刻在人们心里,但已经不像百年前,几乎人人都爱听粤剧、懂听粤剧。粤剧之美是什么?粤剧的趣味在哪里?“广州文化拾遗”栏目拟以上、下两篇,面向普罗大众尤其是年轻人,介绍品味粤剧的门道。
文/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方晴
图/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高鹤涛
统筹、策划/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嵇沈玲
剧本
有段古:
粤剧剧本雅俗共赏
剧作家善向古借鉴
谁说粤剧“俗”,品这句是诗是画是歌?
“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古雅凄美似唐诗宋词。
“偷偷看,偷偷望,佢带泪,带泪暗悲伤”,这句又像是流行曲。
20世纪50年代,粤剧名编剧唐涤生根据清代黄燮清传奇改编成《帝女花》,轰动一时,其中唱段“香夭”至今脍炙人口。
《帝女花》是怎样成为“流行曲”的?它既古雅又朗朗上口,在雅俗交融中,唱得人百般滋味在心头。“粤剧剧本讲究‘雅俗共赏,深入浅出’,这说得容易,做很难。”广东粤剧院创作研究中心主任彭庆华对记者说。“以前很多观众是不识字的,粤剧既要让他们觉得很雅,也要让他们听得懂。剧作家中做得最好的,莫过于唐涤生。”
唐涤生青年时曾入读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因此他的文字很有画面感,最常举的例子就是极具诗画美的“落花满天蔽月光”。彭庆华介绍,唐涤生对词曲运用的造诣很高。过去,有人觉得粤剧是“俗文化”,跟昆曲不一样,很接地气,但他们看到粤剧曲词后才发现粤剧曲词很讲究,很有味道。
早期粤剧甚至连戏台都没有,在广场搭个戏棚就能演,讲究大锣大鼓,与南下的外江班相比,本地班更多以武打戏的高难动作吸引观众。但本地艺人包容性极强,向外江班、赴粤艺人学习,把全国不同剧种的优秀元素放在粤剧里,粤剧逐渐发展成型。
广东人善于向外借鉴,也向古借鉴。唐涤生尤其喜爱取材于古典戏曲,他的“四大名剧”——《帝女花》《紫钗记》《再世红梅记》及《牡丹亭惊梦》无一不是。这四部剧均由名伶白雪仙担纲。
白雪仙于1956年11月5日在《牡丹亭惊梦》公演场刊上写道,是她把牡丹亭原著交给唐涤生改编的。白雪仙说,尽管唐是圈子里出名的才情敏捷,但过去半个月,他曲稿上一个个字也没有,再过一个半月,才得到一部《牡丹亭惊梦》。
唐涤生后来回忆,编写《牡丹亭惊梦》“是一种难得无以形容的工作”。“我编撰了一辈子的粤剧,但我不能不坦白地承认,我对于旧文学根底并没有弄好基础,我被玉茗堂的《牡丹亭》难倒了……”
“我为了欲译一句原词或化一句原词,每每尽一日夜不能撰成新曲一两句,如第三场幽媾里丽娘与梦梅对唱的小曲双星恨,费了三个整夜的时间才能差强人意地完成了。其中还有两句是白雪仙聪明的感悟才替我填上的。”
即使这任务“难得无以形容”,唐涤生最终还是完成了。
粤剧既有文学珍宝又有地方戏曲
唐涤生对文学的追求,观众一开始是不认同的。彭庆华说,《西厢记》上演时,词曲很雅,但“雅到观众看不懂,就有人开骂了”。
白雪仙也曾透露过自己拿着唐涤生的曲本“压力山大”:“他大概忘记了我十三岁便踏上舞台演戏, 哪里懂得这许多元曲,先一本高明的《琵琶记》,再一部汤显袓《牡丹亭》, 又一部张寿卿的《红梨记》,简直是以书吓我。”
观众有疑问,对自己也是挑战,但白雪仙还是坚持演。《牡丹亭惊梦》与《紫钗记》上演后,她欣慰地写道“今日的粤剧已不是极视听之娱的消遣品,而是包括有文学珍宝的地方戏曲。”她觉得,未来的观众或者说她希望培养的观众,是知识界人士和青年人。
“为什么《帝女花》会成为‘流行曲?’是因为有电台播放,当时电台听众多是有文化层次的人,他们懂得欣赏,继而自己去推广。这些粤剧精品从文化界吸收了很多的养分,得到文化界的认可和推崇。这种推崇是没有商业目的,是纯粹的欣赏,可以说是当年的‘自来水’。” 彭庆华感叹道。
网游改成新编粤剧 题材审美不断变化
当然,粤剧不只有古典、优雅,它也是革命的、创新的。辛亥革命前后,粤剧各种艺术因素都发生了变化。剧目内容包括了古今中外的题材,新编剧数以千计,在那个时代,粤剧一度引领时代风气之先。
抗日战争胜利后,广州物价飞涨,当时的货币金圆券大幅贬值,百姓深受其害。被誉为“千面笑匠”的名丑廖侠怀为宣泄不满,精心设计了一件全身沾满金圆券的戏服,在演《六国大封相》时穿上出场,令全场轰动,社会也议论纷纷。当局大为震怒,罚了廖侠怀1000港元。
“粤剧由始至终,都是活态文化。” 彭庆华强调。广东粤剧院根据热门网游《剑网三》改编成新编粤剧《决战天策府》,吸引了一大批年轻观众关注,彭庆华就是此次创新的主力,他说“粤剧不是放在博物馆里供人参观的,它的题材、形式、审美,永远与时俱进,永远都在向前走。”
表演
《搜书院》再开演
青衣变花旦
为了能细品粤剧,虽在广州长大、却未完整看过一部粤剧的记者,3月7日,记者在中山纪念堂看完了第一部粤剧《搜书院》。这是大师马师曾、红线女经典名作,讲述勇敢的镇台府丫鬟翠莲,在琼台书院掌教老师谢宝的帮助下,逃过镇台魔爪,与书院学生张逸民自由相恋的故事。
这一版的《搜书院》由红豆粤剧团的粤剧艺术名家欧凯明、苏春梅携青年文武生陈振江领衔主演。与原版不同的是,苏春梅饰演的女主角翠莲,由原来的青衣行当变为小旦、小生行当。“旦角中,青衣(正旦)比较成熟,花旦更为年轻。原著翠莲是小婢女,剧中年龄十多岁,导演建议用花旦演绎,演员的表达会更合理。”苏春梅对记者说,“改了行当后,翠莲性格更俏皮可爱,动作难度更高,甚至在夤夜出逃中,我女扮男装以小生行当亮相,多了水袖功、圆台功、跪步、踢袍等功法展示。”
10种胡须耍法 讲究各有不同
粤剧的不同行当对演员的“四功五法”有不同要求。连花旦苏春梅也忍不住赞叹武生、花面的须功。
据记载,光是与“须”有关的表演技巧就有10个,包括捋、抖、捻、抛、扬、吹、耍、撕、弹、咬10种手法。清末名武生震头高,用朝笏将满口白胡弹出去,长须散开在半空,恰似一幅瀑布,银光闪闪;落下时长须条条齐整,须动的功力出神入化。“这些技巧要根据人物的年龄、身份、地位、心情的不同而灵活运用。老艺人常说 ‘黑须多拈,白须少拈’,都是在生活中长期观察的经验。”
名武生曾三多就吃过乱耍须功的亏。有一年,曾三多在新加坡参演《六国大封相》,自恃年轻力壮,忘形失控大耍须功。在观众热烈掌声中,他越发得意,时而捋须、时而抛须、时而挑须、时而绕须……演罢进入后台,师傅飞天来严词斥责:“公孙衍是一品大员,大方得体,你胡耍须功,博取噱头,艺德何存?”
无情不感人 一个眼神也是技
“所谓无情不感人,无技不惊人。这里说的‘技’,也包括表演技巧。”在《搜书院》开场前,欧凯明抽空接受了记者的采访。“技巧与演员对人物的揣摩理解要相结合,哪怕一个眼神也是技,是凶狠是英俊还是悲哀,都很讲究。”
20世纪30年代,粤剧武生新珠有“生关公”的美誉。他知道,演关公重在演神,神的体现主要在眼,关公平时是威而不露的垂眼,一旦发怒的时候是露出威风杀气的瞪眼。为此,他每天早上把头伸进盛有凉开水的盆中,睁大眼睛,用水泼眼,然后瞠目正对刺眼的阳光,看一阵又泼一阵,让眼睛能忍受刺激,瞠目后显得炯炯有神。
欧凯明也在练眼上下过苦功。“我演许仙的时候,还要练斗鸡眼,确保在看到白蛇变身的瞬间,一步到位,用眼睛表现惊讶。”
苏春梅认为,粤剧的每一个造型,每一个站位,都讲究曲线美、角度美。演员在台上要顾及锣鼓、音乐、对手、唱腔、手眼身法步,所有元素都要配合得天衣无缝才好看。
参考书目:《粤剧大辞典》《粤剧史》《姹紫嫣红开遍——良辰美景仙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