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暴之耻

一位家住上海虹口区的女子,七岁孩子的妈妈,求助一位叮咚小哥把自己烧的菜送给27公里外住郊区的听障父亲,快递员用了很长时间将饭菜送到,中途还要住酒店。在转账给快递小哥被婉拒后,为了表达感谢,她给快递员充了200元话费。她将小哥的好人好事投稿在网上,小哥也获得了叮咚买菜的颁奖和2000元的奖金。

这本是一个充满正能量的感人故事,但随着一些网友评论的出现,情况急转直下。有部分网友认为200元的报酬太少,网上的私信和评论让受助女子遭受了很大的舆论压力。尽管快递员也在媒体发声说“就是为了那200元钱的事情,我本来就没有要她的钱,根本不是钱的事”,4月6日,网传该女子因受到网络暴力跳楼。据@九派新闻 报道,7日下午当地派出所证实该女子已坠楼,坠楼原因还需进一步调查,但“人已经不在了”。

​网暴之耻

网暴会对一个人造成如此大的冲击和伤害吗?前几天我发了一条微博,说我堂妹做好事却没有被善待的经历,有人留言说我以偏概全,堂妹是否存在还不知道,还有人说我造谣,是个喷子。我想这已经算是客气的了,我去回复几个来回说不定双方就越来越绷不住了。

网络上的这些人,不管事件的来龙去脉,就去笑话别人小气,完全是在显示自己的道德优越感,反正又不是真的要去付钱打赏。或者认为那个虹口的女子有些傲慢,看到别人在指责她,也跟着加入。

​网暴之耻

《搜索》剧照

新加坡大学网站上一篇文章说,应该让公开羞辱别人成为一件可耻的事,心理学家说,“公开羞辱会导致一个人名誉扫地、丧失自尊和对群体的归属感。这些影响可能是长期的、跟他的行为不成比例的。比如其行为可能是单一过错或偶然的,不反映其道德品质,网民谴责的却是整个人。更糟糕的是,有些网民把这当作娱乐。

网络让人释放出更多的敌意,是因为在网上网暴别人不用面对羞辱的目标,所以毫无顾忌,本来在面对面的情况下,在攻击别人时,还会担心别人说他太残暴,在社交媒体上,网暴者不会因为看到受害人的痛苦而感到不安,也不会因为被发现他攻击别人而感到羞耻。以前,羞耻是有始有终的,而现代的集体羞辱像一个永恒的污点。

《发现》杂志一篇文章说,2014年,莱温斯基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她已经是社会心理学硕士。她在TED演讲中说,当年她在世界范围遭到公开羞辱,“我是瞬间在全球范围内失去个人名誉的零号病人。”

​网暴之耻

《网络暴力》剧照

1998年,莱温斯基和克林顿的丑闻发生时,互联网还处在黎明阶段,近年来,公开羞辱成了商品,羞耻成了一种产业。网络和社交媒体显著增强了人类公开羞辱的手段,把受害人从城市广场带到了全球相互联结的屏幕的网络。有了网络,成千上万的人可以参与集体羞辱。

以前,违反了道德的人会被绑到柱子上,被套上枷锁,民众会聚集起来,去围观、辱骂,往他们头上扔腐烂的食物。这种活动在欧洲部分地区兴起于1000多年前,一直持续到19世纪,被视为非法,因为太残暴了。英国在1837年取消了枷锁。

羞辱一直伴随着人类文明和社会秩序。人类学家和进化心理学家说,羞辱是一种确保人类生存的进化而来的机制,群体合作、相互帮助有助于生存,让个体感到羞耻,等于让偷盗等行为付出社会成本,让一个人感到无力、没有价值。从群体层面来说这是有益的,但会对个人是灾难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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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恐惧症》剧照

2018年,美国计算机科学家杰伦·拉尼尔出了本书叫《立刻删掉你的社交媒体账号的十个理由》,他说社交媒体会让人显现出最烂的一面,加剧偏执和非理性。他说社交媒体在让人变成混蛋。

虹口女子遭到网暴,可以说是因为网民更同情那个快递小哥,这显示了同情心的局限。史蒂芬·平克在《人性中的善良天使》一书中说,首先,当共情与社会的基本原则——公平相抵触的时候,它会危害人类的福祉。巴特森发现,当人们对身患重症的10岁小姑娘谢里产生共情后,他们选择让谢里跳过其他排队等候的孩子先得到治疗,尽管其他孩子的病情更重,已经等候了更长时间。共情在这里等于将其他孩子交给死亡和痛苦,仅仅因为共情者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和故事。

其次,作为谋求普世人类福祉的力量,共情过于狭隘。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泛起同情心的。共情像开关一样,可以打开,也可以关上,甚至走向反面,它取决于人们如何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怜可爱、容貌俊秀、亲族、朋友、相似的人或者具有共同利益的群体都可以激发共情。虽然共情可以通过换位思考向小圈子外扩展,但其扩展的余地非常有限,而且为时可能非常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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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公主杀人事件》剧照

纵容网暴的社交媒体公司也难辞其咎。去年10月,美国《芝加哥太阳报》的一篇社论说,美国国会应该追究推特等社交媒体的责任,他们的算法助长了不真实、破坏性的内容,他们虽然无法阻止网上的仇恨言论,但可以停止煽风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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