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家的基本条件是什么?新加坡作家何华笔下的蔡澜是这样的

疫情肆虐的日子,我闭门不出,“吃”是每天的重头戏。关于吃,张中行先生在《负暄续话》中道及:“三十年代之末,我与妻及毕君,穷极无聊,在西单一带闲走。近午,由天福号买酱肘子半斤,西行过街,走入路西的小饭馆兴茂号。吃叉子火烧夹酱肘子,佐以高汤海米白菜……”

美食家的基本条件是什么?新加坡作家何华笔下的蔡澜是这样的

资料图 图文无关 京报集团记者 阎彤 摄

倘若有人让我写类似的文章,吃在唐人街,是这般:“在前总统奥巴马买过一百多美元外卖的‘迎宾阁’,与友人饮劣质菊普,吃烧麦、绿茶饼、煎堆、鲜虾肠粉。一时毕,入联兴超市,买冰冻黄鱼三尾,芥蓝一把。在拿破仑饼店,买全麦馒头四只。乘车回家。”

吃在意式餐馆密布的旧金山北岸区,是这般:“在张爱玲光顾过的‘拉维奥利作坊’,吃沙拉一小盘,肉丸加香肠片加番茄酱‘思把噶地’面一客,浓缩咖啡一杯。餐毕,路过面包店,购被誉为‘旧金山名片’的长条酸面包,提在手中,状如AK47。”(“拉维奥利”和“思把噶地”均是著名的意大利面食,前者状如广东馄饨,后者是粗面条。)

吃在珠三角F市,是这般:“傍晚坐友人的车子,穿深巷,为避让来车数次退后,卒来到‘堂记’。老板娘笑迎,延入座,对友人道,均已按您的吩咐备好。少顷,端上火锅,将高汤煮沸,倒入猪腰片。友人掌控火候。猪腰蘸姜葱生抽食之,合座惊呼。此等胆固醇奇高之物,向来敬而远之,想不到嫩滑无比。旋上萝卜牛腩一煲,台山花椰菜一碟。大饱方归。”

拙文与张文并置,高下立见。我在表达上的欠缺暂且不谈,差的是所吃之物并无“特指”,只有笼统的称谓。问题在哪里?首先是当今的“品牌”难以构成强烈的印象。张文列举京城百年前的老字号:“月盛斋之酱羊肉,六必居之酱菜,王致和之臭豆腐,信远斋之酸梅汤,恩德元之包子,穆家寨之炒疙瘩,灶温之烂肉面,安儿胡同之烤羊肉,门框胡同之酱牛肉,滋兰斋之玫瑰饼……”可是在我的童年时代,别说老字号,从前五花八门的食店名号,如香江小酌、大方茶楼、佐记,都变成清一色的“门市部”“食品店”;彼时物质极度匮乏,稍微好一点的食材,例如鲍鱼、海参、对虾,连名字都没听过。想“摧毁”美食实在是太容易了,只要人人吃不饱。

如今餐馆林立,竞争激烈,谁不想出奇制胜?再者,老字号相继恢复,美食家辈出,情况理应大为好转。可就我自己和狭小的社交圈子而言,外出用餐,绝少冲着“独一家”的招牌菜。我只能到达较浅的层次——某一类菜式,如刚刚离炉的烧鸡,涮河豚片,清蒸东星斑。

更深层次的原因,恐怕在于我的味觉退化,再脍炙人口的菜品,品后只觉“平平而已”。本色的美食家如何?新加坡作家何华笔下的蔡澜是这样的——蔡澜“勉强”答应去“深利餐馆”吃潮州菜,他点了五香卷、蒸鹰鲳、海参烩蹄筋、咸鱼粒炒豆芽、炒粿条及甜品白果芋泥。还有关于蔡澜“吃相”的第一手记录:“自从踏进这家店,他的眼睛一直就是警觉的,流露出一种‘动物性的猎食本性’,我想这是一个美食家的基本条件。”

原标题:退化的味觉

来源:北京晚报 作者:刘荒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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