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自贸港”建设为什么要对标新加坡和迪拜

中国语境下的自由港,是最高水平的制度创新,对标国际最高水准。

最高,是不可复制的。

最高水平的自由港,有一些经验和做法可以推广复制。

但总体是不可复制的,是真真正正的“高地”

换句话说,自贸区是“苗圃”,不能做 “盆景”

腾讯财经《灼见》特约作者 洪斌(博鳌亚洲论坛研究院院长)。

据媒体报道,海南省副省长沈丹阳5日上午在2018中国企业家博鳌论坛上发言表示——

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政策方案正处在调研和拟定阶段。

在迪拜和新加坡自由贸易港调研中,发现“资源多、商机多、成本低、管的少”四大因素是吸引企业汇聚发展的关键。

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也要对标这些地区,努力实现这四个方面,吸引人才、企业、资金聚集

其实,新一轮改革开放,较具代表性的措施是自贸区和自由港

自贸试验区始于上海,目前已有12家

自由港少一些,作为努力的最高目标,除明确批复的海南外,呼声较高的是上海。

自贸区和自由港怎么建?

中国习惯性地将视角投向国际经验、国际惯例

但是,越仔细研究,越感困惑。

没有公认的国际经验和定义。

自贸区、自由港,以及保税区、出口加工区、保税物流园区、保税港区、综合保税区,在许多国家都存在——

也都有明确的定义、性质、功能、范围

但却千差万别;有共同点,但却没有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统一定义。

所以,我们在放眼世界寻找国际经验的时候,却发现只有国别经验,

而没有所谓的国际经验

改革须于法有据。

遍寻之下,唯一在国际法上有据可查的,是一个叫自由区(Free Zone)的概念。

根据世界海关组织《京都公约》1999年修正版。

自由区是指一国境内(A part of territory)、关境之外(Outside the Customs Territory)、仅限于货物进口关税和相关税(Insofar as import duties and taxes are concerned)。

这是一个由有三个关键词构成的非常简单的定义。

现在普遍的理解,是将重点放在前两个关键词,并通俗地总结为“境内关外”,而忽略了第三个限定性的关键词。

这第三个关键性的关键词,是强调只有涉及到进口关税问题,自由区才是境内关外。

如果涉及到其他问题,如洗钱、走私、知识产权违法,自由区是否还算“关外”而不受海关的惯常执法和监管呢?

这个问题,《京都公约》并没有明确的规定,而是交由各国海关自主裁量。

不仅定义简单、留有大量模糊和可裁量空间,《京都公约》自身也只对116个缔约方有约束力。

而公约中十分重要的专项附约,因属可选项,缔约方可以选择不接受。

自由区,偏偏就属于这不具约束力的专项附约。

中国正在探索的自贸区、自由港,在向世界学习国际经验的时候,就遇到了这样一个“于法无据”的困惑。

唯一可算“有据”《京都公约》,又因定义简单、留有大量模糊与可裁量空间、且不具约束力,只可供各国参考。

法理无据,实践中也就五花八门

仅从区的名称,就有美国的外贸区、新加坡的自贸区、迪拜的自由区等数十种之多

即使同名,区的功能、性质也不一样,切不可望文生义。

所谓的“自由”,很大程度上变成了各国可以“自由发挥”的试验区。

自由度可以发挥多大,看各国的需求。

国际学术界眼里的中国经验——

在诸多关于自贸区的学术研究中,我们很吃惊地发现,外国人眼中的国际经验。

往往不是美国外贸区(Foreign Trade Zone)这样发达国家的经验,也不是埃及、印度这样发展中国家的经验,而是中国的经验

而且,在评判各国自贸区实践的成败时,学术界几乎公推中国为最成功的实践者之一。

这既包括中国早期的经济特区,后来遍地开花的开发区、保税区,也包括2013年以来方兴未艾的12个自由贸易试验区

以及海南刚刚获批探索的自由港

这是令很多国人大跌眼镜和兴奋不已的。

原来,我们在放眼世界、寻找先进国际经验的时候,人家却在用钦慕的眼光看着我们自己。

的确。

中国的各种特区、开发区、新区、自贸区,是中国对外开放、倒逼改革的尖兵、先锋、窗口。

中国经济过去40年的辉煌,这些区的先行先试和拉动作用功不可没。

相形之下,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尽管也设立了名目繁杂、数量众多的自贸区、自由区

但对整个国家的经济并没有如此根本性的改造和提升

中国实践作为自贸区的榜样,成为外国人眼中的先进国际经验,是当之无愧的。

国别经验——

国际经验既不可得,那么,各个国家的国别经验是否可以借鉴呢?

这关键看中国目前的自贸区、自由港试验,其最终目的是什么。

确定了目标,才能有的放矢地寻找他国的国别经验来“对标”

中国目前的试验有两类:一类是自贸区;一类是自由港

一般的观点认为,要先搞自贸区。

自贸区搞好了,下一步向水平更高的自由港迈进。

问题是,自贸区和自由港的建设,并没有公认的“国际范例”可循,也没有规定说自由港就一定质量优于、水平高于自贸区。

实际上,自由港是一个远比自贸区古老、原始的概念,谈不上什么现代、先进。

是一种通俗的说法,缺少严谨的定义。

比如,大家都说新加坡是自由港。

而实际上,新加坡法律并没自由港这个概念,只有一部《自由贸易区法》

新加坡全境也不是自由港,只有9个临空、临港的特定区域,被划为自由贸易区。

这些自贸区的功能也被严格限制,主要用于转口、转运而非一般贸易。

自由港优于、高于自贸区,其实是中国自己的说法——

是沿着“保税区 – 出口加工区 – 保税物流园区 – 保税港区/综合保税区 – 自由贸易园区 – 自由贸易港”。

这个思路和实践路径一步步演化而来的。

在中国的语境下,自贸区、自由港因为集以往各种区自由、便利、开放之大成。

故堪称高质量、高水平、高标准

而自由港又比自贸区更胜一筹,是对外开放“皇冠上的明珠”

但是,就目的而言,中国正在试验的自贸区和自由港,两者又有根本性的不同。

自贸区试验,最终目标不是要弄出什么“高地”,而是先行先试出一批制度创新。

再复制推广到全国,将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带上一个新的水平。

自贸区试验的成败,关键看它的可复制可推广性

而自由港完全不同

中国语境下的自由港,是最高水平的制度创新,对标国际最高水准。

最高,是不可复制的。

最高水平的自由港,有一些经验和做法可以推广复制。

但总体是不可复制的,是真真正正的“高地”

换句话说,自贸区是“苗圃”,不能做 “盆景”

而自由港呢,却恰恰是孤岛式的“盆景”

性质上的不同,决定了中国学习国别经验的时候,要相应地选择标杆来“对标”

从这个意义上,中国搞自贸区,恰恰不能学美国那样的外贸区、新加坡那样的自贸区。

看似有悖常识,但原因其实不难理解。

美国和新加坡都是十分成熟的市场经济。

它们搞自贸区,并不是要先行先试一批制度创新、再复制推广到全国(因为没有必要,也无可能)。

而是为了解决经济中的一些具体问题。

比如美国,它搞自贸区,是利用所谓“倒置关税”(Inverted Tariff),鼓励企业在美加工制造。

新加坡搞自贸区,是利用税收优惠和特殊监管,发展转口、转运

它们搞自贸区的初衷,与中国自贸区试验的初衷大相径庭,却与中国自由港的理念颇有异曲同工之处。

由此得出的结论是——

一、中国搞自贸区,不能学美国的外贸区和新加坡的自贸区。

而是要将目光投向区外,学习美国和新加坡全国性的、成熟的市场经济体制。

如果中国自贸区的市场经济水平能够达到美国、新加坡全国的水平,然后复制推广到中国全境。

中国新一轮改革开放就将达到一个新的、高质量、高标准的水平。

自贸区的试验就算大功告成

二、与此相反,中国搞自由港。

则可以将眼光对准新加坡的自贸区、迪拜的自由区、中国香港全境,而不必过多考虑是否可复制、可推广的问题。

搞自贸区,恰恰不能学国外的自贸区。

搞自由港,反而应该学习自贸区。

这种看似悖于常理的路径,是因为中国自贸区和自由港试验的不同目标所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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