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新剧
“你究竟是在演戏还是入戏,效果会很不同”
南方都市报:《荒诞剧团》距离你上次演出TVB剧有多久了?为何这次选择回归TVB幕前?
郑丹瑞:没有人找我咯,觉得我演戏差吧!(笑)其实我上一部TVB剧是《Mclub 女人俱乐部》(2014年),因为那段时间我一边拍戏,一边教演技训练班,所以比较忙。你知道拍戏真是没日没夜的,如果我控制不了时间,我自己的工作也会很难控制,有两三部剧我都推掉了。《荒诞剧团》导演(汤皓浚)与我是好朋友,监制是我一直仰慕的潘嘉德,所以我很想合作,故事也很有趣,最重要的是导演说他八组戏就能把我拍完,我还以为他开玩笑,结果效果出来确实挺好看,我觉得我可以抽出时间来。
南都:剧中你饰演一位电影监制,你自身就是电影监制,演起来是否感同身受?
郑丹瑞:监制跟我说,这个角色是以前风光过、现在比较落魄、落后于时代的电影监制。而我自己还在拍电影,我常提醒自己不要落后于时代,也没有曾经风光过就觉得自己很厉害,但我也曾经像这部剧里的监制一样,有段日子我拿着剧本到处去敲门,问别人有没有兴趣投资,或者我拍了一部戏不够钱收尾,到处求大家帮忙……太多这些故事涌上心头,我觉得我会演得挺好的,感同身受,这就是这部剧有趣的地方,如果换作另一个角色未必能打动我。
南都:《荒诞剧团》是市面上少见的黑色荒诞题材,连监制德哥也感叹剧情很大胆,TVB给予的创作空间比以前大了很多。你有这种感觉吗?
郑丹瑞:是的。这种风格我在美剧里看过,这种节奏,这种戏剧走法,虽然是一个群戏,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你看的时候不会因为是群戏而忘记每个角色有血有肉,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趣的实验,我喜欢,所以我要玩一下。
南都:这部剧对娱乐圈是有隐喻的,你从中有些什么思考?
郑丹瑞:其实我在影视圈这么多年,也会看到不少这样的状况,有些人郁郁不得志,有些人有志难伸,有些人怀才不遇,当然这部剧会有一些戏剧夸张或加工。我觉得我要多去和年轻人分享,我真的希望能帮助他们圆他们的梦。
南都:这部剧的主角敖嘉年、蒋家雯,都是经历了十几年才可以做到男一女一,你和这群“心里仍有一团火”的演员合作,擦出怎样的火花?
郑丹瑞:我与他们有很多群戏接触,我看到一样东西让我很感动,我能看到他们心里那团火,他们真的为这部剧做了很多功夫,因为群戏不能有失误,不然焦点就会被模糊。他们会很花心思地拍每一场戏,就算一个人也好,一群人的对手戏也好,他们都没有怠慢。有一场戏因为我们穿错衣服要重新拍过,但那场戏的情绪挺重的。时隔一两天他们重新再拍的时候,我发现他们一下子就能进入情绪、进入角色的状态里。一部戏好不好,演员能不能入戏很重要,你究竟是在演戏还是已经入戏,效果会很不同,我觉得他们几个已经完全角色上身了。
南都:我们以往开玩笑说在TVB会看到很多“师奶剧”,但透过《荒诞剧团》及近年你在TVB看到的剧集,你会不会觉得这家老字号电视台有了微妙的变化?
郑丹瑞:我觉得改变不是一蹴而就的。既然是老字号电视台,一定会有自己的包袱,它有一个很大的观众群,为了安全,一定会有自己的方向。只不过世界在变化,大家的观影口味也在变,就需要既有传统又有尝试创新。我觉得《反黑路人甲》《杀手》就很精彩,整个创作意念都很新鲜,是与时俱进的剧集。老字号也在慢慢改变,希望更适合大家的口味。
聊电影 忆老友
“达哥请我吃鱼头煲教我拍戏的态度,智叔鼓励我教书育人”
南都:香港电影近年面临一些低潮,院线倒闭,票房低谷,从业人失业,你怎么看待香港电影正在经历的这个时期?
郑丹瑞:低谷是个谷,怎么都会有反弹,我是很乐观的。站在我的立场看,我自己就在电影圈,我会继续拍戏,我不会因为这样就转行,咬着牙根也要做。这肯定要靠很多真心喜欢电影的人、做制作的人,咬紧牙关,相信自己可以将香港电影带回高峰。我相信香港电影可以做到的。
南都:以前网友有一种论调:“怀念80、90年代香港电影电视最辉煌的年代”,您希望这种论调改变吗?您期待香港电影电视迎来新的辉煌吗?
郑丹瑞:我绝对期待香港电影的下一个黄金时代。我们有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电影的辉煌,它已经摆在那里,我们不需要怀念的。当然有很多内在外在的原因,每个行业都会有它的兴衰,但只要我们还有人,有天分的、喜欢电影的人继续去做这件事,那下一个高峰期是值得期待的。
南都:近月来,香港影坛接连失去几位老戏骨,吴孟达、廖启智相继离世,你曾与他们一起见证香港电影的黄金时代。你会有一些感触吗?
郑丹瑞:我记得当年去新加坡和达哥拍一部电影叫《笑八仙》,我拍那部戏的时候其实不是很舒服,不舒服是因为我觉得我是男主角,我演《小男人周记》时大家都认识我,但我却要在这里扮鬼扮马,我对自己很没信心,去到现场我不是很投入。我心想,反正有秋官、吴君如、达哥在一起,我可以躲起来,我的心态是不好的。我记得我拍了两晚群戏后,达哥说:“衰仔,请你去吃咖喱鱼头!”你知道达哥很好客,喜欢请大家吃东西,我以为大家都要一起去,谁知道只有我俩。我们一人一煲很大的咖喱鱼头。他虽然没骂我,他只是分享自己做演员的心得,但其实他是在说我,他看到我那两天没有集中精神,没在戏里。我是马上接收到的,他不是用一种严苛的方式,而是请我吃鱼头煲,闲聊说自己做演员、跑龙套时是怎样的,怎样看一百次剧本,怎样将里面的东西嚼出来,就算多么不喜欢角色也要怎样去演……这不就是在说我吗?所以我很感谢他,他启蒙了我:就算你多不想做的工作,既然已经接了就要做好,这样躲躲藏藏干什么?他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教训。
智叔,坦白说我没机会跟他合作,除了十几年前我有个访谈节目《Home Sweet Home》,邀请了敏儿和智叔来谈他们的家庭。但有时候探班会遇上他,有一次探班我们在吹水聊天,我们很谈得来。他对我说:“阿旦,你这么多看法,为什么不将你的看法用来教人演戏呢?你是导演、编剧、监制、DJ,你可以用不同的角度去教人。”是他点醒了我,让我去教书育人,这是他给我的启示。两位对我在演艺方面都有一定的影响,也无需我再说他们对演艺界的贡献。当然很可惜,他们走得太快了,他们理论上是应该活到老演到老的。
南都:去年,你先后与许冠杰、郭富城合办线上抗疫音乐会;今年4月,你筹划张国荣的网上音乐会。为什么你这么投入做线上音乐会?
郑丹瑞:讲回去年的许冠杰线上音乐会,因为当时三四月疫情令大家都很慌,大家居家隔离,不能上班也不能上学。我在网上搞了个《健康·旦》节目,专门讲健康资讯。做了大概一个月,有一天突发奇想,原本我们预订了七月的红磡体育馆做许冠杰演唱会,因为疫情开不成了,不如叫阿Sam鼓励下大家,我给他做了访问,叫他唱首歌鼓励大家。但他说:“一首歌就不唱了,一个小时就唱!”他真心想把自己的歌声分享给香港人,我们听到也很激动,于是在短短七天找到海港城做这个音乐会,是真心为了留在家里的香港人在听到许冠杰的歌声时能为自己打气。
两个星期以后,小美和城城来找我,他们也想办一个线上音乐会,为疫情期间无法跳舞的舞蹈演员们筹款,郭富城也想用歌声去安抚当时香港人在疫情下的心灵,筹到的钱帮助了一些没工开的舞者,多出来的钱,郭富城继续拿去帮电影业界的人。
两个Show反响都很好,大家问我第三个Show什么时候做?我怎会想到疫情持续了一年,业界还是很多人没事做。今年四月,我忆起张国荣这位识于微时的故友。十八年前那一幕我历历在目,当时我正在做一档很开心的电台节目。十八年来我没办法忘记那一天,我需要做些事去抚平自己,也为这个亡友做点什么。我问了陈太、唐唐,征得他们同意之后,我才敢做。最重要的一点,这个音乐会是为老人家捐钱的。活动取得这么大的反响,我也很开心。
南都:香港演艺圈仍有部分人面临复工困难,我们广东的电影工作者已陆续复工,希望与香港电影人携手创作更多影片。你觉得粤港澳大湾区的电影工作者可以有更密切的合作与交流吗?
郑丹瑞:对于我们喜欢电影的人来说,任何可能性我们都欢迎,任何机会都要把握。(粤港澳大湾区电影合作)是好事情,看下可以怎样合作,这个议题很值得我们去探究。我自己也在思考,怎样可以帮到更多年轻导演监制开拍他们的戏。
谈育人
秉持我爸爸对我的教诲:做一个好人和做好一个人
南都:你是圈中出名的“明星导师”,在TVB艺人训练班担任多年的校长,有不少得意门生,包括TVB新晋“最佳女主角”蔡思贝、“新师奶杀手”何广沛等。可以分享你的育人心得吗?
郑丹瑞:何广沛是我的第一届学生,我很开心他能这么快出来被人认识。我教艺人训练班,坦白说我教他们演技不多,演技很难教,需要自己去吸收,我只能从旁教他们做人。你做一个演员,演技自然就能慢慢磨练出来,但是你没有做演员的态度作为基础,日后就算你成为最佳男、女主角,我都不会尊重你。我最重视态度,所以我教他们大多数是如何做人。何广沛很有礼貌,准时入厂拍戏,这些看似很简单很基本的事,其实很能帮助一个演员去做好自己的本分。
思贝,我记得她毕业的时候问过我一个问题,她说:我是个很直肠直肚的人,适不适合在这一行,需不需要改变自己的性格?我说你不需要改变,这一行就是需要你这么执着、固执的演员。我只能给他们一些劝告和意见。
南都:蔡思贝承受了不小压力,她上位很快,她得到TVB最佳女主角只花了七年时间,比前面连续十届得此奖的师姐都快,她是在骂声中成长的。当她面对这么大的争议,你怎么教她做人,给她自信?
郑丹瑞:当然,有疼她的人,认为她有能力,所以给她支持;然后她自己的抗压能力也很好。大家留意她成长背景的话,会知道她是一个很独立的女孩,她自己到外国读书生活,她的抗压力比一般人高。当初在训练班的时候我就看出她的不同,所以我不担心她的抗压力。
南都:你教自己的两个女儿也很特别。她们没有选择继承你的衣钵在娱乐圈发展,女儿选择考古系,后来又当钢管舞、瑜伽导师。在培育下一代方面,你的“爸爸心得”是否与众不同?
郑丹瑞:我向我爸妈学习。我想起我爸妈对我做任何事都不会给我压力,家里的兄弟姐妹都自由发展,我其中一位姐姐是修女,现在退休了。你想想上世纪60年代大家思想还比较封建,家里有个女儿要去做修女,要怎样的父母才会这么豁达同意女儿这样选择呢?这对我也有很大的影响。父母完全尊重我们的意见,我有什么资格不尊重我女儿的决定呢?这是我父母教我的,所以我也由着女儿去做她们想做的事,我只是秉持我爸爸对我的教诲:做一个好人和做好一个人,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