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遥路远话裕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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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廊湖与湖畔的裕华园,吸引早期的居民到裕廊安家落户

从前和现在的裕廊是不同的区域概念,现在的裕廊有裕廊东、裕廊西以及裕廊工业区。1911年地图中的裕廊虽然占地不大,但居民眼中的裕廊是以裕廊路为准,裕廊路有多长,裕廊便有多大,差不多是武吉知马路上段以西的半壁江山。

裕廊有9万多个组屋单位,33万多组屋居民。很难想像上世纪60年代,本地的组屋单位必须抽签分配的时候,达曼裕廊(Taman Jurong)的单位竟然无人问津吧!

半个世纪前,为了提高裕廊的人气,裕廊湖畔出现由台湾建筑师设计的裕华园和日本园林大师设计的星和园。宋代风格的园林,人工中见自然;室町庭院,自然中透禅意,仿古风貌相映成趣。至于坐在汽车里,星光下看露天电影的裕廊大影场,于上世纪80年代电影业低潮时结束业务,如今成为湖畔花园的一部分。

山遥路远话裕廊

消失的裕廊大影场:停车场的地面呈波浪状,使停放的车子有个斜度向上看(图片来源:互联网)

裕廊的词源可能出自马来文Jerung(鲨鱼)或Jurang(深渊) ,可见这里是依山傍海之地。19世纪中叶,土地测量师汤申沿着裕廊河深入内陆,发现这条大溪流的上游有两个分支,东部称为裕廊,西部称为秉江(Peng Kang)。如今,裕廊河和裕廊湖成为裕廊东(当年的裕廊)和裕廊西(当年的秉江)的分界。

秉江的由来可能跟马来语“Pengeringan”(烘干)有关。这个地方曾经是甘蜜园,将甘蜜叶置入大鼎煮成膏状,放到太阳下“烘干”后就是出口的皮革染料了。至于曾在新加坡武装部队训练学院(SAFTI)受训过的老兵,每当经过光秃秃的秉江山时多会被罚冲山,上下几趟后被“ 烘干” 的感觉特别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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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廊地形图(根据1911年地图改制)

裕廊的海人:御用海军还是合法海盗?

从前的裕廊是个山林地带,海上的小岛星罗棋布,被帆船时代的航海家形容为迷宫。如今有些小岛已经跟本土连接起来。比如裕廊造船厂建在施穆仑岛(Pulau Samulun),裕廊海港的所在地原为丹绒巴莱(Tanjong Balai),裕廊岛则由多个离岸岛屿合并成石油化工中心。

施穆仑岛的名字源自裕廊的海人(Sembulun),专向路过的商船征收过路费,殖民地政府称他们为海盗。一些研究员认为这些海人原为苏丹的海军或税务官,跟抢劫商船的海盗身份不同。英国的自由港政策跟马来苏丹历年来征收关税的做法出现利益冲突,海军袭击商船其实是报复行动。

实里达人(Orang Seletar)的后裔Eddie Salim表示,裕廊的海人其实是实里达人,目前在柔佛南部濒海而居。裕廊工业区开发的年代,承包商聘请他们清除红树林,完工后以周转不灵为由便走人了。他们有冤无路诉,最终不了了之。

裕廊工业区的发展

裕廊造船厂是日本石川岛播磨重工业株式会社的投资项目,于1964 年投入生产。船厂建在跟新加坡本岛相隔一公里的施穆仑岛,员工必须将油桶组装成渡海工具,连食用水都是从本岛运载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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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廊山上眺望裕廊岛(左半幅)与施穆仑岛上的裕廊造船厂(右半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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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廊山上别有洞天,除了瞭望塔外,还有各国政要植下的多棵“贵宾树”

新加坡政府成立的SIS糖厂是另一家最早入驻裕廊的企业。SIS堪称“新加坡糖王”,除了在东南亚占据一席之地,于中东地区名气也响当当。糖厂私营化后,两年前由日本财团全面收购。

将山林园丘发展为工业区并非全新的概念。裕廊本来已经有砖厂、龙窑和罐头厂,有一些工业基础。山丘泥土正好用来填平沼泽地,由于多数农民居住在公家的土地上,搬迁赔偿事宜也较容易解决。

吴庆瑞出任新加坡自治邦财政部长时,认为新加坡海港贸易和相关的金融保险业扩张潜能有限,唯有制造业才能提供更多商机。由荷兰经济师温士苗斯(Albert Winsemius)领导,日本专家为主干的联合国调查团(1960 年)提呈新加坡制造业发展蓝图。吴庆瑞落实多项建议,包括成立由韩瑞生领军的经济发展局(1961年),成功争取到多元化的新兴工业投资,如大众钢铁厂、纺织、线香、肥料和咸蛋工厂等。

无法实行的“收费闸门”

在那个跨国公司都被视为吸血鬼的年代,吴庆瑞更重视“抢蛋糕”,蛋糕到手后再看如何分配。为了吸引外资,他几乎每个星期都为新工厂主持开幕,刻意制造新闻。

吸引国人到“ 遥远” 的工业区工作是件棘手的任务。建屋局在达曼裕廊兴建的两三千个组屋单位迟迟无人问津,原因是缺少基本设施。没理发店、咖啡店、百货公司,甚至连第一家金融公司都是美国银行。1968年大华银行才开设分行,1972年政府才在永升路(Yung Sheng Road)建立俗称“六十摊”的小贩中心。

为了“强迫”工友搬到裕廊,吴庆瑞准备推出“收费闸门”,每个月向载送工友到裕廊的车辆收取“过路费”。工会觉得政府在威胁国人,经济发展局则担心影响投资情绪。多方商议后,雇主决定提供住屋津贴,政府建设更多公共设施,员工短缺的现象终于得到缓解。没实行的收费闸门,则于日后用来控制繁忙路段的交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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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在达曼裕廊的裕廊戏院专门播放邵氏院线的电影,如今已经改装成咖啡店

70年代中叶,裕廊发展为700多家工厂的成熟工业区,8万居民在达曼裕廊和随后兴建的文礼组屋落户。

重工业的工商意外多

上世纪70年代,我考完O水准最后一张试卷,大清早披星戴月,乘坐从车厂开出的第一趟巴士,到飞禽公园后面的留芳路台隆造纸厂上班。这是家台资企业,那时候新加坡与台湾正在建立双边贸易关系,台湾为新加坡提供军训场所,并响应新加坡的工业化政策投资设厂。

台隆造纸厂有两条生产线,以回收的废纸做原料,巨大的滚轴将搅碎去色的纸浆压成牛皮纸和卫生纸。机器时常发生卡机的状况,技工必须紧急处理,几乎每个月都发生一两起手指被压得血肉模糊的意外。那个年代,这类工商意外见怪不怪,我也曾经因伤到裕廊医院排队缝针。台隆将劳工保险赔偿金付给我,不像一些雇主悄悄地占为己有,让我窝心了好一阵子。

告别劳动生涯几个月后,裕廊造船厂发生油槽船爆炸,76人死亡,多人受伤。曾为裕廊一家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跟一些同学到中央医院探望不相识的工友,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炭焦和药水味,侥幸生还的工友全身包扎着纱布绷带,向我们报以答谢的眼神。

经历此事件后,劳工部全面检讨工业安全机制。故有人戏说安全制度是“血染的风采”。

裕廊海港与丹绒巴莱

将裕廊河口的丹绒巴莱发展为裕廊海港是工业区的发展蓝图之一。这里是个天然深水区,大船可以停泊。丹绒巴莱这个消失的海角曾经扮演过多重角色。二战前,犹太人约瑟大卫(Joseph Brook David)在此地建立私人别墅,同时兴建林间小路Jos David Road,招待的社会名流包括苏丹、王族和殖民地精英。日据时期约瑟大卫被日军扣留,和平后在前往中东疗养途中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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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绒巴莱(Tanjong Balai)发展前是个海人村落,也是101特别训练学校的所在地(图片来源:互联网)

这个隐蔽之处也是英国人的101特别训练学校的所在地,受训的人士来自五湖四海,有各国的军人和平民,以及本地的华、英、巫族和欧亚人。他们的任务是匿藏在日军据地,进行抗日游击战与谍报工作。受训后,有些人参与星华义勇军,其他人则组织136部队,进行一系列的谍报行动。二战结束后,丹绒巴莱发展为度假酒店,马来亚小姐选美赛在这里举行。对于选美这种“萎靡”的社会风气,当时还引起一阵文化激荡呢!

裕廊渔港

裕廊海港旁就是裕廊渔港了。晨昏颠倒的渔港有百多个小贩摊位,众人酣睡的时分,这里忙碌的喧嚣声打造著渔场人生。

凌晨时分,渔船在此停靠,通过渔港的批发市场分销给巴刹小贩、超市和餐饮业者。据新加坡鱼商总会的资料,新加坡的鱼产主要来自邻国,每天进口约200公吨的新鲜海产,其中约八成在裕廊渔港销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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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的鱼产主要来自邻国,每天进口约200公吨的新鲜海产,其中约八成在裕廊渔港销售(图片来源:Darren Soh)

至于新加坡现有的百多家渔场,供应量约占市场一成,距离“农产品2030愿景”(2030年将供应比率提高到30%)还有漫漫长路。

洛阳村:感情深处都有一个家

19世纪中叶已有数百名华工在裕廊的种植园工作,福建先民是最大的族群,潮州人次之。他们开辟的村落也叫“山顶”,这些自己命名的地区有南山村、武林山、博扬村、大士村、浙江园、成都园、云南园、文礼村、洛阳村等。二战前“山顶”有六间安溪人创办的学校:孺廊、裕群、醒南、培德、辅华、洛阳,以及其他民办的裕华、光华、崇华、强华等乡村学校。新加坡自治邦总理李光耀下乡访问时,希望裕廊的工农支持政府的宏愿,让孩子上中学读书。1963年,裕廊中学开课,成为当地孩子们的首选。

60年代末,挖土机开往洛阳村边缘,居民接到搬迁令,最后一批于1972年左右搬迁。洛阳村居民黄金华女士细数从前,由于惹兰巴哈(Jalan Bahar)建路,父母搬到洛阳村落户,没想到以为可以安居乐业的时候,又得收拾细软搬迁到林厝港尾了。

当时有些居民决定放弃农耕,搬到达曼裕廊,继续务农的则集体搬迁至林厝港19英里与20英里。19英里是被铲平的南亚利橡胶园(Namazie Estate),20英里则靠近林厝港路尽头。率先搬迁的洛阳学校的学生,分别在林厝港的几间乡村学校插班;无法插班的则起早摸黑,风尘仆仆地回到老远的洛阳学校上课。

发展裕廊的国家大事变成林厝港大家庭的烦忧,这正是发扬甘榜情的时候了。经过两年的努力,洛阳学校在林厝港的第一期新校舍落成,升中学的学生多数到“附近”的裕廊中学就读。黄金华每天走半小时到大路口,乘搭172号巴士到蔡厝港13英里,再步行半小时才到学校。每天花四个小时上学回家,就是农家女成长的征途。

80年代,林厝港人家接到搬迁令,多数迁往新落成的武吉班让组屋。从前一个村落就是一个社区,潜意识下,人人都有自愿付出的温情,当山不再遥,路不再远的时候,风土味也彻底改变了。

(作者为英国皇家造船师学会会士、自由文史工作者)

参考文献:

[1] 黄金华口述历史,2020年5月5日。

[2] 南洋商报、星洲日报、联合早报、联合晚报、新明日报。

[3] 新加坡鱼商总会, http://www.fishmerchant.org.sg/about.htm accessed 7 May 2020.

[4] Eddie Salim,Jefree Salim,“Public Lecture Series:Orang Seleta An indigenous sea people of Singapore”,Malay Heritage Centre 5 October 2019.

[5]Jurong Heritage Trail,National Heritage Board April 2015.

[6]KEY STATISTICS,HDB ANNUAL REPORT 2018/ 2019. Housing and Development Board.

[7] The Straits Times.

[8]Toh Guan Nge,洛阳:北迁南亚利,https://www.facebook.com/groups/265763383605892/permalink/960020660846824/

accessed 7 June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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