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光,秀才娘,骑白马,过莲塘,莲塘背,种韭菜,韭菜花,结亲家,亲家们前一口塘,养的鲤母八尺长——-”
新加坡大会堂的舞台上,一群热爱客家文化的歌者,唱起了这首大家耳熟能详客家童谣,站在台上前排侧面的,正是当年倚在祖母身旁,跟着祖母学唱歌谣的妹妹。伴随清脆悦耳的歌声与轻盈的舞姿,让我不经意堕入时光隧道,梦回儿时,想起与祖母共度美好时光的点点滴滴~
遥记小时候,我们的住家店屋前有一长长的走廊,也就是所谓的“五脚基”。每当晚饭后,祖母会和我们一同坐在五脚基的小藤椅上,手持葵扇,一边散风,一边逗着只有三岁大的芳妹朗诵“月光光,秀才娘……”
当时我们并不了解这歌词的内容,也不知道这首歌谣在客家山歌中的地位,只是有口无心,也跟着念就是了,但总觉得琅琅上口,不一会儿就念熟练了。祖母还会拉着妹妹的小手掌,一边拍手一边念。
▲我的祖母
坐在五脚基,可以清楚看到挂在天边的明月,我们一边朗诵,一边目视着天边的那轮明月,那皎洁的月光,就是歌词中的月光光吧!当时我们几个小毛头是这么想的。
对神明特别虔诚的婆婆,相信月亮里有月神,我们只能仰望,绝不可以用手去指月亮的,因为这是对月神的不敬。
祖母除了教妹妹唱《月光光》,还会讲很多唐山以及过番的故事。让我感动至今的,莫过于我们的小姑姑留在梅县乡下当童养媳,一辈子骨肉分离的痛苦经历。
祖母一共育有五名子女,全都在新加坡出生,却阴差阳错,把小姑姑留在中国。每当谈到这,祖母都会双眼泛红,闪烁着泪花。 “哎!都怪自己没用,没能力照顾她,把她一个人留在唐山。”此时,难免会一声长叹,带着无限感慨和深深的歉疚。
当年祖母带着爸爸,大姑姑,小姑姑从新加坡回唐山认祖归宗,耕种田地,并让爸爸在也那儿受教育,而曾祖父母、祖父则继续留在新加坡谋生并照顾二叔,当时小叔叔还没出世。
为了三餐温饱,祖母不得不每天拖儿带女,还背着年仅两岁的小姑姑上山砍柴, 下田种地,还经常得让小姑姑一人在树荫下睡觉。
▲祖母一辈子喜欢穿斜襟衫
众亲友见了,你一言我一语说祖母的不是:“山上豺狼虎豹,该为小孩的安危着想,小孩被老虎叼走,看你怎麽向公婆交代呀?”
她们还纷纷给祖母出主意,帮小姑姑介绍好婆家,而且还是祖母的的远亲。祖母在无计可施之下,最终忍痛答应了这门亲事。祖母说:“给人当小媳妇,总比被老虎叼走好啊!”于是,年仅三岁的小姑姑,走上了祖母当年的老路,当了童养媳。
把小姑姑许给人当童养媳不到三年,日本铁蹄入侵中国。在新加坡的太婆太公托“水客”(来往中国与南洋之间做小买卖或帮人托运物品的人)催祖母赶
紧把孩子带回新加坡,可是小姑姑已是他人的童养媳,无法随祖母回到她的出生地新加坡了。
从此一别,几乎半个世纪未能相见,这是祖母始料不及的。祖母一辈子忍受骨肉分离的煎熬,也该是她一生中最痛苦的憾事了!
▲祖母和爸爸及大姑姑
其实,祖母的内心是一直牵挂着小姑姑的:逢年过节,祖母都会促父亲给唐山写信寄钱;唐山亲友来信,父亲也一定会念给祖母听;当有水客到访,婆婆便不停地打听小姑姑的近况,并托他们带衣物、猪油、风油、万金油及洋参等给小姑姑及乡下的亲人。
当年祖母也曾想设法让小姑姑来新,或自己回乡探望,但因当年政治的因素,中国和新加坡没有外交,新加坡更不准人们擅自回中国。凡是擅自回中国的青年,将等同放弃居留权,难以再回返本地。
在上世纪60年代初,父亲千辛万苦通过各种管道办理到返乡的护照,得以回乡探望当了童养媳的妹妹和众多的乡亲父老,还要想方设法申请让小姑妈回返新加坡,但最后还是无法如愿。
祖母直到七十高龄,才有机会在母亲及大姑的陪同下,回中国见小姑姑一面。但这时候的小姑姑已经不再是当年活泼可爱的小女孩,而是名中年妇人了。
▲祖母晚年的证件照
听妈妈说,祖母与小姑姑见面,两人相拥痛哭良久。过后是默默让小姑姑埋怨一番,尽量让她宣泄积压心中多年的怨气与痛苦。
祖母最终得到了小姑姑的谅解!祖母也总算了了心愿,放下了多年来压在心头上的大石。其实小姑姑也早已结束了童养媳的那段婚姻,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当年祖母抱着芳妹教我们唱《月光光》,或许就是在想念着远在中国梅州乡下的小姑姑了吧!想到这儿,不禁双眼湿润了!
台上的歌声把我的思绪带到了遥远的年代,那一幕幕亲人漂洋过海,历尽苦难,历尽骨肉分离的痛苦年代。祖母与小姑姑就是那年代经历了无数苦难,饱经沧桑的坚强女性。
知多一点:《月光光》是一首闽粤传统儿歌。 此歌具有许多版本,客家和潮汕等地又各有唱法。有兴趣了解不同方言版本歌词的,可以点下图放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