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山的幸福

大别山温文尔雅的,款款地走着,从河南扭到湖北,在安徽舍不得走了,先在六安绕了几个圈,拱起脊梁,又一头扎到岳西,在潜山停了脚步,昂起头,张望着。

于是,有了天柱山。

大别山这一路走来,是披挂得体的,充沛的雨水梳理着她茂密的丛林,丰富的物种又将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只是裹得太严实了,让人不能一睹芳容,即使在她的最高峰——白马尖,天堂寨,也只是闪出一两片鳞甲,就这一两片,便引来阵阵欢呼,人们从四面赶来,围观,惊艳。而在潜山,她昂着头,露出雪白的肌肤,一丝不挂,连一条纱巾也没披。

于是,有了潜山的幸福。

山,都想美,许多山不懂打扮,浓妆艳抹,以致太俗气。“要想俏,一身孝”,通体素色,梨花带雨,见之犹怜,再正经的人也要瞄几眼。这一点,天柱山最懂,把人类的小心思揣摩得透透的。

不要纱巾,也无需涂抹,那是天柱山的自信。还在高速路上的时候,就看到了一抹亮白,那是她高傲的额头;在山下的时候,仰望着她细腻的白,那是她的下巴,下巴高昂着,写满了骄傲。也难怪,世界上还有比她更白的山吗,没了。没了比头,骄傲一些也是可以原谅的了,谁没点虚荣心呢。

“一白遮三丑”,人是这样,山也是,何况她还不丑呢。天柱峰的白是通体的白,白得让人心疼,一路攀登,一路小心,生怕惊醒了她,更怕弄脏了她;一路仰望,一路抚摸,每一寸都有玉的温润,每一块都是光滑的肌理。

上天也有偏心的时候,整个大别山的精巧都赶在这儿了,群山烘托着主峰,山,多而不乱;平顶依偎着天柱,峰,主次分明;奇松点缀着山石,型,刚柔相济;水痕衬托着白石,色,黑白分明。上天对美的把握总是比我们高明哈。

有了这样的山,连飘在上空的云也是多彩的,潜山的幸福还用说吗。

伊斯兰教说为了避免大地晃动,就安排了山,山是有根的。天柱山前面就是平原,再往前就是长江,为了他们的安稳,天柱山的任务就很重了,不然,怎么敢叫“天柱”。

能使大地安稳的地方必然是好地方,我们的祖先早就意识到了,五千年前就来了,在薛家岗,天柱山佑护他们,生活得有滋有味,使得他们有了新石器时代的文明。六安的皋陶也意识到了,安排他的后人过来,美其名曰“封地”。汉武帝也来了,一看到这座雪白的山,老人家就激动,指手画脚地,此地堪称“南岳”。

天柱山,这个名字很大,一般的山不敢这么叫,叫了也让人笑话,就像有的人,能力很一般,但名字大,叫“富贵”,其实很穷,被叫得很是不好意思。天柱山,你游了,看了,感觉就应该这么叫,值,般配。早先不是这么叫的,叫皖山,皖公山,水,他们叫潜河,皖水。“皖”,可是安徽的简称,没有来头是不敢放肆的。

正因为有来头,有历史,潜山的幸福就又加了糖。

我还年轻的时候,省旅游局的刘祖翼先生老是提到三祖寺,赞不绝口,说三祖寺的僧璨大师如何了得,《信心铭》如何深奥,感叹禅宗的中国化。他讲三祖寺的时候是神采飞扬的,眼睛明亮亮的。老先生是安徽第一批搞旅游的,对安徽的山水人文充满了爱,那时候旅游开发还没多少人重视,他扼腕,要加紧开发啊,仅一个三祖寺就不得了,日本人特别崇拜禅宗,这个市场应该是多么大啊。

受刘祖翼老师的感染,开始热爱旅游,一热爱就是一辈子;也是受他的影响,开始关注禅宗。

禅宗是看了一眼就能爱上的教派,有老庄的精髓,也有儒家的影子。太“中国”了的,看了就亲切。

禅宗不搞形式主义,禅宗不主张拜佛。这就有意思了,完全颠覆了我们的传统。

禅宗把念佛拜佛的时间,都用在修身修心上,每天吃饭睡觉,做任何事,都是一种修行,修行不是念经,也不是打坐,真正把人做好,把事做好,把心放平。这恰恰是向内求法的表现,了不起。

禅宗认为,由简单变复杂很容易,因为我们一出生,就是由简单走向复杂,而让自己变得简单,却很难,如果能回归到婴儿时期,那才是最接近道的,修行不是求来求去,而是舍来舍去,最后把自己全部丢掉,回归简单,那才是一条正路。讲得多在理啊,世人都在求,佛陀却在丢。我想这么做,试了好几回,还是没成功,可谓修行不到。

三祖寺始为南朝宝志禅师开创,至今已有1500多年历史。

三祖寺在潜山。

有了这样智慧的佛,潜山想不幸福都难。

做旅游的,特别是做策划的都知道,一定要想办法“挖”一点文化,让这个地方“亮”起来,没有,怎么办?“无中生有”,“小题大做”,“生拉硬拽”,什么办法都可以用。结果,钱花了,“文化”落不了地,有的还搞成了笑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怎么可以忽悠人?

潜山就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不需要“挖”,遍地是“金矿”,随便走走,就有一处让我眼睛发亮的宝贝,用我老家的话说,“脚踢踢就是”。

刘兰芝,每一个高中生恐怕都忘不了,“指如削葱根,口如含珠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我永远忘不了我的“张嘎”老师,忘不了他在讲述刘兰芝时那夸张的表情,我对女性的美好想象就是在那时候扎下了根。不要笑话我,谁的心里没有一个“刘兰芝”呢。刘兰芝老家在哪?《孔雀东南飞》发生地在哪?——潜山。

到了潜山之后,我严重怀疑导致赤壁之战的原由。曹操在战胜袁绍之后,高兴得不得了,喝了不少酒,咬牙切齿地赌咒:“愿得江东二乔,置之铜雀台,以乐晚年,虽死无憾!”二乔是谁?姐妹俩,孙策与周瑜的老婆,两个连襟一听这话,当然气得不行,于是,和曹操打了起来。别怀疑,古希腊的“特洛伊战争”不就是为了一个海伦打起来的吗,打了十年。曹操很有抱负,只是太贪,一下子要二个,打得也就凶了些。二乔哪里人?——潜山。胭脂井还在,细闻,余香隐隐。

百度“有关潜山天柱山的诗”,有一百四十五万个结果;百度文库里“古今名人吟咏天柱山的诗歌一览”,占了九个页面。别忘了,都是名人,李白,白居易,王安石,苏东坡,黄庭坚,朱熹等等等等,都是各个朝代当红的“一流明星”。他们当时一分钱稿费也没有,只是管了他们的吃喝,据说王安石在当潜山通判时,经常接待文人墨客,那时候没索道,他们一来就呆好多天,他的花费肯定不少,何况临走还要送一点土特产呢。我想,要是按当今的市场规则来,潜山要支付这些人多少“出场费”啊,一定是天文数字吧。这么算来,潜山又占了多么大的“便宜”啊。

更大的“便宜”还在后面,这些个大诗人不是讲讲就走了,他们还把诗赋刻在石头上,按着顺序刻,刻在一条山谷里,连成线,串成景。一条小溪流淌着,清亮亮的,几乎没有声音,小溪的岸边是石壁,石壁上刻着“书法”,四百幅,错落有致。简直是历朝历代的书法展。他们怎么有这样的耐心呢?让后人知道他们有文化?有人说不懂书法就不懂中国文化,看来这句话不是现在才有的(这条山谷潜山人叫“山谷流泉文化园”,从旅游的角度这么叫有失妥当,外延太大了,不如就叫“历代摩崖石刻园”,具体直接)。

还有,京剧鼻祖程长庚的老家在这里;一辈子写了六千万字的张恨水在这里,杂技皇后的夏菊花在这里,艺术家韩再芬在这里……

够了,单抽出哪一个都是响当当的,有“5A”的分量。

潜山,你真是太“富”了啊!

山是有性格的,每一座山都有,北方的山太严肃了,冷冰冰的,让人不敢亲近;南方的山又太柔和了,软绵绵的,使人没了精神。不要小看了地形地貌对人的影响,你看不见的影响,无时无刻不在同化你。有专家这样解释古希腊,为什么古希腊出了那么多的哲学家?是因为地形,希腊除了山就是水,水是浩瀚无边的爱琴海,哲学家们没事就坐在悬崖边,盯着大海发呆,想,想人类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们的老子庄子在淮北,淮北只要二维空间,只有一望无际的麦浪,他们只好抬头望着星空,想,想自然的奥妙,想控制着我们的“道”。不管你相信不相信,反正我信,我的家乡是江淮分水岭,既没有山可盯,也没有海可望,星空我又懒得看,所以我成不了大器。

潜山出了这么多的艺术家,这么多美女,难道没有天柱山的功劳?你要是认真打量天柱山及其周边的地形,你就会发现,天柱山的“气场”很大,傲然屹立,有一种阳刚之气。从海拔来看,她不算多高,在大别山的诸峰中也不是“老大”,但为什么有这样的效果呢?除了她自身的洁白与美丽之外,得益于她的周边的地形,浅丘与平原衬托了她,呼应了她。而那些穿插在山丘之间的田园与远方的平原也受益了,变得婀娜了,有了江南的风韵,有了桂林山水的味道。把视线再拉到天柱山,如此圣洁的山,仰着头,在张望着,她在顾盼什么呢,在眷恋着她身后的群山,在目送着远去的潜水,在眺望着滚滚的长江,在注视着辛劳的众生。她是多情的。

这样的山水里,在这样的氛围里,人,当然也就变得文静而多情,智慧而诗意。听听他们的方言吧,不要试图听懂,就听他们的发音吧,悠扬,婉转,有山的节律,有水的玲珑。再看看他们的地名吧,金家老屋,水沟屋,何家花屋,一个个村庄的名称。屋,意思是房,房间的意思,还有这样命名的?一个村庄就是一个屋,这是一种怎样的温暖啊。

在这样清明的天际间,在这样亲情的“屋”里,加之禅宗的教化,“艺术”是春天的芽芽,捂都捂不住。

山水滋养着人们,人们反哺着社会。在天柱山短短的几天里,感受了村民的淳朴与热情,也领略了旅游人的活力与真诚,旅游协会李五四对旅游文化的独到见解,旅游企业曹文志对天柱山茶的一往情深,老同学朱育文对旅游招商的忙碌,新同学张玲对天柱山的热爱,无不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他们奋斗着,创造着潜山的幸福。

祝愿你们,潜山的明天更幸福。

潜山的幸福

潜山的幸福

潜山的幸福

邵有常 笔名游畅,邵根筋,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2018中青年作家研修班学员。著有散文集《打开车窗逛画廊》,发表的作品有小说《都是要还的》、《刘篾匠》、《不落的红石榴》等。现在宣传部门任职。

发表回复

您的电子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