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历史上,“下南洋”是与“闯关东”“走西口”相提并论的重大历史事件,其迁徙人口之多,涉及地域之广,世界罕见。那些或自愿,或被迫下南洋谋生的华人,经过一代代的艰苦奋斗,在异国他乡打拼出了一片天地,也有的籍籍无名,平凡一生,甚至还有的穷困潦倒,故国难归。
不论是哪个侧面的南洋历史往事,都蕴含着诸多辛酸,也是在这样的下南洋浪潮中,那些来到所在国的南洋华工们,在与当地民众的接触、交往、融合后,在诸多方面都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南洋风格。
不远万里下南洋
中国人下南洋最早可以追溯到汉代,而较大规模的,则始于唐代。公元890 年,黄巢大起义,沿海居民为躲避战乱,乘船南渡,大部分到三佛齐(现在的马来半岛和苏门答腊岛)定居,当时流落南洋的中国人究竟有多少,因为缺乏记载,无从查考。
而真正大规模的“下南洋”的浪潮分为两次,一次是晚清时期,第二次是从20 世纪初到20 世纪50 年代初,是“下南洋”的高峰时期。
当时的殖民者在中国的港澳地区设立不少“招工馆”(猪仔馆),打出“金山满地黄金”“要发财去金山”这些富有诱惑性的语句,使那些为了糊口,迫不及待的人上当受骗,或者被“猪仔馆”的爪牙软硬兼施,被迫签订契约卖身出洋。“猪仔”这一名称最早出现在《澳门纪略》中,描述的是这些中国劳工在被运出国之前,常常被成群地关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食物都装在一个大盆里,劳工们只能像猪仔一样围盆抢食。英属马来联邦于1916 年废除“猪仔”制度,但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去南洋谋生的华工又成倍增长,变相的“猪仔”制持续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才告结束。
关于“下南洋”历史事件的产生,许多研究资料中都认为,这其中有着“推、拉”两方面合力的驱动。推力方面,“经济压迫”是最具有能量的“激素”。1935 年中国太平洋学会对下南洋的原因所作的调查显示,因“经济压迫”而出洋者占69.95%。拉力方面,英国、荷兰殖民统治下的南洋,正处于加速开发中,劳动力的需求量旺,供不应求,就业机会增多。
南洋的火山岛有着良好的土壤和气候条件,是胡椒、蜂蜜、烟草、甘蔗、橡胶等各种经济作物的理想家园。19 世纪开始后的几十年间,先后有两千多座大型胡椒种植园,三千多座蜂蜜大型种植园,上万座烟草种植园,上万座甘蔗、橡胶种植园开垦于密林深处,急需劳动力。
另外,吸引华工下南洋,还有其他诱人的条件。李长傅的作品《中国殖民史》中讲到,南洋诸国为吸引华工,甚至采取了“最吸引人的条件”,如马来西亚联邦最大的一个州沙捞越州,当时就颁布了一个特别通告:给移植者足够的免费土地种植;政府提供临时住屋安置移植者;免费供给大米和食盐一年;提供交通运输工具;建立警察局保护华人安全;华人可永久居住在沙捞越。这对当时福建、广东一带无业失业的人来说,具有强大的吸引力,他们由此开始了在海外拼搏的日子。
在时间的长河里,下南洋闯荡的人里有人成了亿万富翁,也有人落魄街头,故国难回。不过无论是哪种情况,他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固守和传承是共同的。
固守传统 活在当下
早几年的时候,中央电视台曾播出过一部历史人文纪录片《下南洋》。这部耗时五年、拍摄近2 万分钟素材的纪录片,呈现了华人在东南亚诸国开拓发展的历程与各时期的生活。这部纪录片有一个场景:现在在印尼、马来西亚、新加坡的很多华人可能不会说中国话,甚至不会写中国字,但他们还会说当地祖辈留下的方言,会记住祖辈是从哪个省、哪个县、哪个村出来的。
记得“自己来自哪里”,是许多下南洋华人共同的执念,并且代代相承。
在新加坡,一个常见的现象让我印象深刻:当地的华人简直是语言全才。他们可以用普通话顺畅地和你聊天;一转头,又可以和旁边的客家人用客家话交流;转而,接电话时可以用非常标准的广东话跟人交流;而一扭头却用非常流利的英语帮我们点菜。
这样的语言环境和语言能力之下,南洋的华人在过去千百年来,到底经历了什么?
暨南大学东南亚研究所与国际关系学系教授庄礼伟这样说道:“最近400 年的人类历史上,文明碰撞最激烈的前沿在南洋。因为400年间,欧洲人、美国人、中国人都在这个地方留下了他们的信仰、语言、生活方式,一直到现在。”
而对于中国的许多传统文化,如今的我们正在渐渐淡忘。但在南洋,华人族群相对保持着中国传统的信仰痕迹。在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尼,你甚至可以看到400 年前自明、清传下来的非常传统的、严格的生活仪式,这让人震惊。几乎每一个华人聚集的村庄和城镇都会有家族祠堂,供奉着到南洋第一代祖先的牌位。他们有一句话:“无论你走到哪里,都要把他乡当故乡;无论你开始怎样的他乡故事,都要把中国的纲常带到这块土地上,供奉自己的祖先,把这个文化变成他乡的文化主体。”
南洋的华人婚礼保留了许多传统。对华人来说,婚礼是青年一代人生的盛典,家庭和家族血缘延续的仪式,所有情感和不同文明习俗传承的殿堂。那些凤冠霞帔,那些繁复的仪式,记录着文化的基因和密码。婚礼上的主角,接受着亲友们的祝福,他们将把华人在异乡家园的生活故事传承下去。
在南洋,华人还开始创造自己的仪式。比如印尼的很多华人在每年清明时会做一个巨大的纸船,把祖先的灵魂象征放在船上,船头朝着中国大陆,意寓着祖先灵魂会回到中国。这种传承使人生出一种信念: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记住自己的根。
来源:《中国—东盟博览》“文旅版”
文:林涵
编辑:陈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