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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动日本的暗网杀人案引发人性的思考,到底应不应该废除死刑?

「暗网」这个词,现在已经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大众的视线中。为了给没听说过这个东西的读者们补补课,这里先简单介绍下:

我们日常所用到的全部网站,都可以通过谷歌、百度这样的搜索引擎来搜索到,这样的网站我们称之为表层网站(Surface web)。这些网站的名称往往比较好记,例如 http://某某某.com等等。你不需要任何特殊的技术或工具,只用普通的浏览器就可以进入这些网站。

然而,有另外一大批网站,它们是无法通过搜索引擎来看到内部内容的,只有通过特殊的工具和浏览器,你才能看到它们中的部分内容。这些网站被称为 深网(Deep web)。

(川岸健治)

大约1小时之后,他的帖子出现了第一个回应:

「我刚从监狱里出来,干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弄到钱。」

回帖的人叫做神田司,36岁。他自幼父母离异,他跟着父亲生活。然而因为家中贫困,又时常遭受父亲的暴力殴打,使他从青少年时代就出现了盗窃、诈骗等等不良行为。等到长大之后,他还曾经加入过黑社会,参与斗殴、贩毒、恐吓等等犯罪活动,多次被警方逮捕。大约事件发生前半年,他刚刚从监狱中被释放,在自己家附近找到了一份送报纸的工作。然而,每天清晨天不亮就要起床,而且收入也较低的这份工作让他十分不满意。于是,他也就偶然来到了这个暗网BBS。

(堀庆末)

最后一个加入这个帖子讨论的,是本堂裕一郎,29岁。他因为智力发育有一些缺陷,初中毕业后就辍学在家,之后染上了毒瘾。他的回复也很简单:「只要能搞到钱,算我一个。」

于是,这四个人便通过电子邮件,约定了在四天后的8月21日,在名古屋市内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准备一起「干点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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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1日下午,川岸和神田先来到了预先约好的地点,堀和本堂还没到。按耐不住兴奋状态的两个人,决定先干一票练练手。他们两个想出的办法,是用约炮软件找一名少妇,然后在上床的时候拍下裸照,之后再威胁她:「把这些照片发给你老公」,来敲诈出一些钱财。

很顺利地,川岸便联系到了一名少妇。资料里写的是26岁,刚刚结婚1年,但是因为丈夫的性能力较差,无法满足自己,所以出来找乐子。川岸跟那个女孩约好地点之后,与神田一起在那里守株待兔。

过了大约30分钟,约好的那名女孩出现了,然而却让川岸和神田大吃一惊:跟网上留下的信息完全不同,来的人是一名40多岁的又矮又胖的女人。尽管是以敲诈为目的,但是川岸和神田都认为自己很难跟对方发生关系… 于是趁着她去便利店买东西的时候,两人落荒而逃。

回到约定好的地点,堀和本堂已经到了。于是四个人开始商量怎么弄到钱。然而,话题的开始,是这四个人开始吹嘘起自己过去的犯罪经历。

最先开头的是堀庆末,他对其他三人说:

「搞钱的事情,可以简单也可以复杂。要想简单的话,就得用点儿暴力。我爸爸和哥哥都是黑社会,哥哥因为杀人现在被判了无期徒刑。我身上也有案子,故意伤害判刑2年,现在是缓刑期。」

神田也不甘示弱地说:「暴力是我的拿手好戏。我以前在群马的时候,用铁锹打死过两个人,全拉到山里埋了,现在警察也没发现。对我来说,杀人就像拍死个蟑螂一样轻松。」

听到这两名同伙的经历,完全没有过犯罪经历的川岸健治,为了保住面子,也就顺着他们说:

「我在老家那边,是出了名的恶棍,敲诈和恐吓是家常便饭。以前我用约炮软件找过一个女孩,把她强奸后拍照,还勒索过50万日元呢。」

然而,其实这三个人说的都是假话。话题慢慢便转移到了「如何搞钱」的问题上来,神田最先提议:「咱们搞电话诈骗怎么样?」

日本的电话诈骗,一般都是给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中打去电话,谎称自己是对方的儿孙,出了车祸需要赔钱等等。然而这一提议马上被其他人拒绝了:

「搞电话诈骗的话,要想不被抓住,就得先弄个假银行账户才行。这也得花钱才能买到啊。」

川岸出主意说:「咱们去偷空巢如何?」

偷空巢,就是趁白天住户家中无人的时候,去进行盗窃 —— 因为很多住宅区里的日本家庭,虽然外出时会锁门,但是往往院子里的窗户是不上锁的,很容易就可以潜进屋里。然而,这个也被其他人否决了:「现在人的家里一般也不放大量现金,咱们还是找个能快速来钱的方法吧。」

堀庆末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我经常去的飞镖酒吧,老板非常有钱,钱包里经常装着上百万日元的现金。咱们去抢了他怎么样?」

四个男人抢夺一个人,这个计划听起来似乎相当保险。于是当下四人一拍即合,出发前往那家飞镖酒吧。

然而,到了飞镖酒吧之后他们才发现,由于当时正是暑假期间,平时没什么人的飞镖酒吧里,此时有一大堆小学生在店里嬉戏。问过店长才知道,这些孩子是店长的儿子的同班同学们,来这里开生日会。

在店里显然是无法下手了,四个人走出酒吧门外,仍然不死心。于是川岸和神田决定在这里蹲守,等到关门的时候,他们尾随店长回家,在路上下手。

果不其然,时间临近22点钟的时候,小学生们纷纷离去,店里只留下了店长一个人在收拾。23点左右,店长将店门锁好,夹着自己的手包向家的方向走去。川岸和神田心照不宣,也分别在店长身后,一前一后地跟着店长。

跟了一段路后,神田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快走两步追上川岸,对他说:

「我看还是别下手了。这一路上的店面太多,两边有很多监控摄像头。咱们两个刚才这一路已经被拍下来了。」

川岸也是做贼心虚,于是只好同意放弃抢劫计划。当晚四人约定第二天下午继续见面之后当即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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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2日下午,四个人再次来到了丰川市的一家饭馆。坐下之后,四个人决定改变方针,去夜里盗窃写字楼里公司的财物。因为正处于盂兰盆节刚刚过后的一周,临近发薪日,所以很多企业都在公司里存有大量现金。然而,这个计划遭到了神田和堀庆末的反对,因为大多数企业的防范措施很严密,雇佣了专业的保安公司,成功率不高。于是四人商讨的结果是,神田和堀当晚不参加,川岸带着本堂裕一郎去找目标公司,伺机下手。

22日晚20时,川岸开车来到了一家家装用品超市,他在这里购买了锤子、螺丝刀、胶带和绳索,为盗窃做准备。23日凌晨1时许,川岸和本堂来到了名古屋东部的长久手市的一家超市外,从屋后的货架上爬入了超市二层的办公室。

就在川岸准备用螺丝刀撬开文件柜门的时候,巡视的警卫走上了二楼。抑制不住恐惧感的本堂当即从打开的窗户跳下,落荒而逃。看到同伙逃走,川岸也只得抓起桌上的一台电脑显示器,抱着从窗口逃走。等他来到自己停放在不远处的汽车旁的时候,却不见了本堂的踪影。于是他只好自己开车返回了家中。

原来本堂逃出超市后,自己慌不择路跑到了隔壁的一户院子里,惊动了那家尚未睡下的人家。他赶忙翻过院子的围墙,沿着大路一直逃跑,一直跑到了自己精疲力竭才停下来。此时已经是凌晨3点多钟,他人生地不熟,口袋里也只剩几个硬币,于是只好沿着大路继续慢慢往前走。就这样,他和其他人就失去了联系。

23日晚上,又饿又累的本堂裕一郎向名古屋警方自首,供认了自己侵入超市办公室的事实。然而,因为这四个人彼此之间都是以化名相称的,所以本堂根本不知道其他三人的真实姓名,警方也未获得其他有效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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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日中午,川岸和神田、堀三个人再次见面。川岸跟另外两人诉说了自己昨晚失败的盗窃经历,神田和堀觉得不以为然:「现在的企业里都从银行转账发工资了,谁还在公司里存现金?」

堀此时出了个主意:「要我说,不如咱们去抢那些有钱的女孩。找个女孩绑走,然后让她把银行卡和密码交出来,咱们就能弄到钱了。」

川岸就势说:「对,就去抢那些陪酒的女孩,她们都特别有钱。」

神田却提出了反对意见:「陪酒的女孩大部分都养着小白脸,花销可不小,一般没什么存款。要说身上有现金的,还得说那些妓女。」

然而,堀立刻反对了这个想法:「妓女一般都有黑社会罩着。咱们要是抢妓女的话,会惹上黑社会的。」

川岸也附和道:「没错,而且如果抢这些干皮肉生意的女孩,必须得在『荣』或者名古屋车站附近下手才行。那边很容易堵车,没法跳上车就跑。」

神田不满意地说:「那你们说,抢什么人合适?」

诡计多端的堀庆末转转眼珠,说:「要我说,抢上班族最简单。24、25两天是发薪日,今天下手正合适。」

神田点点头,「有道理。最好是那种穿着普通的衣服,没有高级包包的那种女上班族。她们为了结婚,肯定有一大笔存款。咱们绑一个,问出提款密码。ATM机一天可以取50万,四天就能弄到200万呢。」

川岸担心地说:「那绑了之后怎么办?怎么处理?」

神田说:「给她打毒品,让她上瘾之后卖给妓院就行了。」

堀笑笑说:「干嘛那么复杂?绑了就别放走了,做掉她就行了。」

「如果要杀人的话,那最好是挑那种自己住的女孩。跟家人一起住的女孩,一旦失踪家人马上就会报警的。」川岸补充道。

于是,三个人决定说干就干,走出了咖啡馆,坐进了川岸的那辆小货车。车子沿着广小路通,从名古屋火车站向东开去。一路上,他们物色着路边的年轻女性,然而繁华的广小路通上,并没有他们能够下手的机会。就这样,车子渐渐开出了市中心,来到了名古屋市东边的千种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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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种区的自由之丘附近,有很多联排公寓。在这里居住的人,大部分是单身或者小家庭的上班族。此时已经是24日晚上22点左右了,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川岸开着车,不停地向车外两旁的路边张望着。突然,路边出现了一名普通的女上班族,在沿着便道慢慢走着。

川岸的神经立刻紧张了起来,他结结巴巴地问车上的两人:「下、下手吗?」

神田也非常紧张,他犹犹豫豫地说:「行啊。」

堀此时一言不发。就在三人犹豫不决的时候,车子缓缓地从那名女性身边开了过去。错过了这次机会,川岸似乎是松了口气。然而堀却勃然大怒:「你们两个到底是不是男人?」

川岸一言不发,在前面的路口兜了个圈,又回到了这条路上,刚才那名女性又出现在了前面。这时,堀对其他两人说:「这次如果不下手的话,我们的车牌肯定会被对方看到。开的这么慢,还在这里兜圈子,弄不好就会让人觉得可疑然后报警。」被堀这一番话吓住的川岸和神田,只好咬咬牙下了决心。

川岸把车开到女孩的身边,放慢速度,摇下车窗说:「请问,这边附近有加油站吗?我的车子快没油了,不好意思。」

女孩停下来,正想给他指路,神田和堀突然打开了后车门,抓住那名女孩就塞进了车里,两人一左一右挟持住她。川岸一脚油门,车子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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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挟持的这名女孩叫做矶谷利惠,31岁,单身。她和母亲一起住在千种区自由之丘的一间公寓里,从她被挟持的地点到家,只有不到100米。

时间已经到了8月25日凌晨1点。川岸、神田和堀三人把利惠扔在车里,走到路旁开始商量对策。川岸提出把利惠扔到路边然后逃走,但是马上就被神田否决了:「她都看到我们三个人的脸了,一旦报警肯定不好办。今天必须把她杀掉。」

堀庆末也表示同意:「用刀杀的话可能会发出很大的声音,而且车里和衣服上沾上血就很难处理。不如我们用胶带和绳子把她勒死。」

趁着堀和神田商量的当口,川岸突然色心大起。他想反正也是要杀掉这个女人了,不如先让自己爽一爽。于是他来到车上,开始撕扯矶谷利惠下半身的衣服,想要强奸她。利惠拼命抵抗,川岸却还不依不饶。这时堀走到车边,拉住川岸说:「如果你强奸她的话,之后警察会在她身上找到你的DNA的。」听到这话,川岸只好作罢。

三人回到车上。为了用来勒死利惠,神田先把绳子从她身上解下,然后双臂从身后死死地把住了利惠的双手。堀撕开两段胶带,分别贴在利惠的鼻子和嘴上,然后又用手捏住了利惠的鼻子。而川岸则负责按住利惠的双腿,防止她挣扎。为了让利惠快点断气,堀从车的工具箱中找出了锤子,对着利惠的头部猛击三下。利惠当时便停止了挣扎。

为了确保利惠的死亡,堀庆末提出用绳子再勒住利惠的脖子。于是川岸和堀两人一人拿着绳索的一端,一左一右准备绞杀利惠。然而因为川岸此时已经心虚,不但没能用绳子勒死利惠,反而让利惠苏醒了过来。她撕掉了嘴上的胶带,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哀求着这三个男人:

「求求你们了,别杀我,我不想死…」

川岸被苏醒过来的利惠吓得呆住了,松开了手中勒紧的绳子。堀夺过绳子,跨坐在利惠的身后,将绳子做成一个套,再次套在了利惠的脖子上,拼命地拉紧绳套。利惠再次失去了反应,头上刚刚被锤子打伤的部分在不断地流血。

正在堀庆末松开手中的绳子,稍作休息的时候,利惠的喉咙中开始冒出一丝声音:

「别杀我,我不想死…」

这下三个人都吓了一跳。但是一不做二不休,事情已经到了这步,三个人横下一条心也要弄死可怜的利惠。于是神田拿起剩下的胶带,开始疯狂地把胶带绕到利惠的脑袋上,足足绕了有23圈。之后他们拿出了一个塑料袋,套在了利惠的头部,然后又用胶带将塑料袋口粘在了利惠的脖子上。胶带用完后,堀庆末拿起绳子,再次勒住了利惠的脖子。此时因为窒息,利惠已经开始全身痉挛,而神田抄起了铁锤,照着利惠的头部狠狠地砸了40多下。最终,在这样残忍的虐杀之下,利惠带着无尽的遗憾,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三人把利惠的尸体搬到了后备箱里,然后驱车前往50多公里外,岐阜县瑞浪市的山林中。在那里他们把利惠的尸体扔到了山中的土坑里,然后用地上的荒草和落叶草草掩盖之后,便驱车赶回了名古屋市,三人各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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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本案破案时间,仅仅不到24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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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日下午13时,名古屋市的爱知县警本部接到了一个电话,称自己与同伙杀了一个人,想要自首。打来电话的,就是川岸健治本人。

川岸健治在离开现场之后,因为已经无家可归,于是便在城里找了个商场的停车场停下来,打算睡上一觉。然而当临近中午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路上响起了警车的警报声,神经过敏的他以为自己昨晚的罪行已经暴露,于是赶忙找了个公用电话,打给了警察要求自首。据他自己讲,自首的目的纯粹是因为自己不想被判死刑。

警方迅速控制住了川岸健治。通过翻找他手机的通话记录,警察找到了神田司和堀庆末的电话,并通过信号定位系统,于25日当晚19:10将神田司在他家中逮捕;当晚22:00,堀庆末于一家烤肉店外被警方控制。

26日凌晨,警方在三名疑犯的指认下,于瑞浪市山林中发现了矶谷利惠的尸体,并当即送往法医处进行尸检。同时,在川岸健治的车里,警方起获了利惠在被劫持时携带的手包,里面有名片、驾照等物,均证明死者确系矶谷利惠。于是警方通知了矶谷利惠的母亲。

最终由辩护人陈述最终辩护意见:「本案的被告们,在作案时并不存在计划性,属于冲动犯罪。而被害者也仅仅只有一人,杀害手段与其他死刑案件相比,并不具有特别高的残暴性。在本案中,川岸被告是三人组织的发起者,而神田作为主犯,堀仅仅是听从了神田的命令而进行杀人。同时,川岸因为良心发现而采取了自首的方式,法庭也应从轻发落。根据永山基准,我们认为三名被告不应除以死刑。」

当然,辩护律师的发言遭到了公诉人强烈的反对:

「川岸的自首,仅仅是想逃避死刑而已。从这一点来说,他对于自己的罪行没有任何的主动忏悔的意思。」

2009年3月18日,名古屋地方法院对此案做出了一审判决:

「被告人神田司,堀庆末,所犯罪行极其恶劣,对社会安全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必须予以严惩。本庭在此判决两名被告死刑。

被告人川岸健治,在此类需要大量调查才能进行逮捕的案件中能够主动自首,交代犯罪事实,并供出同案犯,起到了阻止更多犯罪的作用。本庭判决川岸健治无期徒刑。」

川岸健治和堀庆末当庭提出上诉。而神田司则摆出了一副「死刑就死刑吧」的态度,大摇大摆地退了庭。然而之后不久,他也提出了上诉,认为自己被判死刑是量刑过重。

而由于被告人川岸健治没有被判处死刑,名古屋地方检察院也提出了上诉,要求改判全部被告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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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起看似无甚波澜的审判,在名古屋高级法院的上诉庭中,却出现了新的变数。

检方和辩方再次针对如何量刑一事,开始了斗智斗勇。首先,检方提出由于一系列的案情出现,都是由于川岸健治所组织的这个小团体的形成为原因。因此,川岸健治在本案中应当负有主要责任,尽管他有自首行为,也无法回避应该判处死刑的结论。

而辩方在此时做了个小手段:辩方律师让川岸健治在法庭上装疯卖傻,言不达意,以此来证明他事实上具有一定程度的智力障碍。之后辩方向法庭要求对川岸健治进行心理鉴定。

同时,在堀庆末的上诉中,辩方企图证明堀被告的性格中不具有暴力因素,在当天的犯行完全是受到了神田的教唆而进行的。

因为控辩双方都拿出了很多手段,所以这次上诉的判决结果,拖到了2011年4月12日才进行宣布:

川岸健治维持原判,无期徒刑。

堀庆末,改判无期徒刑。

而高级法院改判的理由是:「从三名被告策划作案的过程来看,通过网络约定之后见面并决定作案,确实缺乏计划性。而从犯行的内容出发,尽管本案的被告以个人私利为目的,对被害者进行了残虐的杀害,造成了很大的社会影响,但其恶劣程度并未达到一定要判死刑不可的程度。希望两名被告能够用这样的机会,面对自己所犯罪行,进行真挚的反省。」

看到这个结果,被害的矶谷利惠的母亲当即表示,坚决要求检察院继续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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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实是严酷的。

2012年7月11日,东京最高法院对本案的最终上诉进行了宣判:维持名古屋高级法院判决,被告人川岸健治、堀庆末无期徒刑确定。另一被告人神田司的上诉尚在进行。

宣判结束后,逃过了死刑的堀庆末当即露出了笑容,甚至对记者们摆出了「V」字胜利手势。而此时在旁听席上的矶谷富美子泣不成声。因为这样看起来,似乎三名被告都不会被判死刑了。

在之后她接受记者的采访时,曾经说:

「仅仅以被杀人数来判决是否值得死刑,日本的死刑基准简直是恶魔。我后悔无法为我的女儿报仇,从此我再也不相信日本的司法了。」

然而,事情在这之后,却有了戏剧性的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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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田尽管最初拒绝了上诉,但之后不久,由于求生的愿望,他申请了案件再审。在之后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他曾经说:

「我感觉不到什么罪恶感。我这人不喜欢按照别人制定的规矩活着,我要走我自己的路。」

「对被害人道歉什么的都是胡说八道,她那天碰上了我,是她自己运气不好。我只是干了想干的事儿,这有什么错?」

然而在等待再审的过程中,2015年6月25日清晨,在看守所里的他被叫出了牢房。满心以为去会见律师的他,在走出牢房后便被两名狱警一左一右护送进了电梯间。等到电梯打开门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一尊佛像。

是的,这里是死刑执行室。

狱警将已经无法站立的神田司带到了忏悔室,典狱长来问他是否有什么遗言。然而神田此时语无伦次,要求见自己的律师,要求马上给法务省打电话询问自己重审的事情。但是,自从进到这间屋子之后,神田就再也没有能够活着走出去的道理了。

2015年6月25日上午9时37分,神田被戴上了手铐和头罩,绞死在名古屋看守所的刑场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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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7月11日,在东京最高法院宣判完最终结果之后,由死刑改判无期徒刑的堀庆末,喜滋滋地准备从看守所前往监狱服刑。然而仅仅过了半个多月,在这一年的8月3日,一起发生于14年前的抢劫杀人案的线索,把堀庆末的美梦彻底击碎了。

原来,在1998年6月时,爱知县的一对经营小钢珠店的夫妇遭到了抢劫杀害。在案件中,三名陌生人在晚上19时许闯入那对夫妇的家中,并残忍地杀害了他们。而现场的唯一目击证人只有这对夫妇的8岁的儿子,而且天色已晚,他并没有看清这伙凶手的长相。

然而,根据警察当时对现场的勘察,发现当时客厅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碟毛豆,以及一些吃过的毛豆皮。根据职业敏感,警方将这些吃过的毛豆皮作为现场证据,带回了警方实验室。根据尸检结果,死者夫妇的胃中都没有发现吃过毛豆的痕迹,由此警方认定,这些毛豆是凶手作案后在现场吃过的。于是警方在毛豆皮上收集了疑犯的口水样本,并进行了DNA化验。

转眼14年过去了,眼看就要到15年的起诉时效,就在警方认为这件事将要永远作为不解之谜而结束的时候,恰巧赶上了堀庆末收到了最高法院的无期徒刑判决。作为从看守所向监狱交接犯人的一环程序,堀庆末接受了体检,并采取了DNA样本。而警方立刻发现,堀庆末的DNA样本,与14年前这起抢劫杀人案中的犯人DNA完全吻合…

这也是一开始的时候,我所说的堀庆末的真实身份:他其实是一名恶性犯罪的在逃犯。在这段在逃期间里,他将自己原本的韩国名字「金庆中」改成了日本人名「堀庆末」。然而,最终他还是没能逃脱公正的制裁。

也许他最终的败露,冥冥中也有矶谷利惠的怨念在显灵吧?

2013年1月16日,堀庆末因故意杀人、以及强盗杀人未遂的罪名被再次提起公诉。

2015年12月15日,名古屋地方法院一审判处堀庆末死刑。堀被告上诉。

2016年11月8日,名古屋高级法院维持原判死刑。堀被告继续上诉至最高法院。

目前,堀庆末的死刑判决仍在等待最高法院的最终裁决。以日本上诉的概率来看,最高法院维持高级法院判决几乎是惯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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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岸健治目前已经开始无期徒刑的服刑。在服刑期间,所有记者对他提出的采访邀请,他的回答一律是:

「拿钱来,给我钱我才接受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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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2月17日,被害者矶谷利惠的母亲富美子,在「犯罪受害者家属论坛」上,针对「废除死刑」的言论,发表了这样的演讲:

「我们曾经认为,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也有着最基本的道德心。然而,这是大错特错的。只会说漂亮话,但是人格一塌糊涂的人也同样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死刑作为一种刑罚的手段,其目的性并不在于探讨犯罪者是否能够改过自新,是否还拥有未来,而是一种用来保护我们这些认认真真生活着的人的措施。对于那些提倡废除死刑的人们来说,也许大家都是以自己最亲爱的人永远不会卷入犯罪作为前提,才进行讨论的。然而,作为犯罪被害者的亲属,我希望他们能够扩展自己的想象力,不要把这些痛苦的事情都当成别人的事情去看待。在这个世界上,不幸随时都有可能降临到我们每个人的身上,所以只凭理想,是无法保护社会的秩序的。

我希望那些讨论以废除死刑制度为目标的人权组织们,能够将那些被害者,以及我们这些被害者家属的人权也考虑在内,在宪法上给予我们公平的人权。」

一些支持废除死刑的意见领袖,对她的这一番话表示「只想着杀人的蠢货」。然而,矶谷富美子对这样的批评只有一句话:

「只想着杀人的蠢货,不是我们这些被害者的家属,而是那些真正杀害了我们亲人的杀人犯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