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4日游轮内的检疫人员 / 推特@daxa_tw

这场噩梦起自1月25日，在启程五天以后，一位来自中国香港的80岁旅客在香港提前下船，6天后的2月1日，这位老年旅客被确诊为新冠肺炎，同天日本冲绳推迟了“钻石公主号”的靠岸许可。但直到2月3日游轮提前赶往横滨以后，船上的绝大多数人才察觉到自己的处境。

当天舱内的新闻画面 / 推特@daxa_tw

在当时，几乎没有人知道问题的答案，而罗曼诺夫和他的同事们正忙于更为现实的问题——在全无演练的条件下让所有乘客能够在自己的舱室里吃上饭。“情绪各异，有些人很担忧，也有些人感到不满，但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工作——为超过2500名乘客重建船上的食物系统。”

很快，所有乘客都理解了这项工作的迫切性。Daxa在那一天的10：26获得了当天份早餐，已经算是幸运者。74岁的英国旅客David Abel直到下午1点才得以吃上早饭，他是一位糖尿病患者。而另一位在推特上记录隔离生活的乘客获得食物的时间是下午3：20，他用英语写道：“我妻子叫了客房服务，因为我们没有收到任何东西，不过他们很快应答了。”

问题不只是对这项工作毫无准备的船员，还有厚生劳动省——在当时，日本认为无法确定病毒通过何种方式传播，食物也被认为是可能的传染源之一。Abel在与船员的沟通中终于理解了问题所在，“我被震惊了。”

高层乘客的求助 / Facebook@David Abel

也在这一天，来自美国的Courter夫妇在Google上建立了一个共享云盘，试图记录并分享隔离见闻。他们的身份是小说家与电影制作人，两个人均已超过80岁——根据日本厚生劳动省公布的数据，“钻石公主号”上超过70岁的乘客达到1000人以上。

第3天

“非自愿隔离的第三天预示着情况不佳。”波波夫在这一天的日记中写道，“他们锁上了所有的门，关于药品的承诺从未兑现，能提供的仅有早餐。”

另一位推特ID叫做@nsk061608 的日本女性旅客记下了同样的经历：“药物没有到达，我的身体状况日益恶化，无法进食……我相信相关人员也在努力。但是还没有到。这是现实。”

从这一天开始，乘客被允许分批到甲板上活动，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事情正在变得逐渐难以忍受。乘客们陷入了无尽等待，网络成为很多人的寄托——他们通过网络向外界的亲友报平安，记录自己的状况，船上的乘客之间也按照国籍或语言组建了各种各样的小群。

事实上，这也是“钻石公主号”引起全球震惊的一天，船上旅客确诊病例一天增加了41例，累计病例达到了61人。

在甲板上活动的乘客 / 推特@daxa_tw

所有人每天可以到甲板上活动一个小时，但似乎只有房间位置较高、有独立阳台的旅客还能维持良好情绪。Abel在8日上午上传了几张从邻近阳台向他打招呼的同船乘客的照片：“生活很好，两位接近我们舱室的旅客，你可以看到他们精神不错。”

Alana在Facebook上贴出的领事馆回复邮件 / Facebook @Alana Donaldson

这一天，船上的确诊感染人数又增加3例，累计达到64人。

第5天

对于船上的许多人来说，2月9日似乎是迎来转机的一天：Daxa听到似乎有其他船接近了“钻石公主号”，两艘船似乎还打开了扬声器在彼此喊话，他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某些好消息。“它是在欢呼吗？我无法确定。”他居住的舱室属于“海景房”，没有独立阳台，虽然有窗但无法打开。

波波夫上传的甲板照片 / Pikabu @Derailer

第7天

游轮再一次离开港口进入公海。波波夫与Abel都在自己的记录中引用了日本厚生劳动省长官的记者会发言，厚生劳动省大臣加藤胜信宣布会对全船所有人进行检测，但船上的人可能没有办法在19日结束隔离之前全部检测完成。日本政府在考虑引入私人医药公司辅助筛查工作，而对于船上是否存在交叉感染可能性的问题，乘客们始终没有得到满意回答。

四天前WHO曾有专家提出一旦发现新感染者，此前的隔离期限就需要重置，但日本当局与船上的乘客一起忽略了这个建议。如今问题已经难以逃避：19日之后怎么办？

波波夫写道：“是的，这是个悲伤的消息，这意味着我们即使下了船也仍要等待他们的研究结果。”

也有好消息传来：波波夫和@nsk061608 各自收到了14天分量的所需药物，与此同时，游轮公司已承诺会为所有乘客全额退款。

罗曼诺夫拍摄的码头照片 / Pikabu @YoraRomanov

罗曼诺夫熟悉的一名乌克兰船员也被宣布确诊，后者原本在船上的酒吧工作。“他如今躺在日本的医院里。希望再见之前不要再生病了，伙计！”

而@nsk061608 并没有因为收到药而开心起来。她开始发烧，体温一度达到38.7度，但不久后，烧又退了，只是仍然没有胃口，背部酸痛。

“被遗弃的船上的生活。”@nsk061608 在两天后的坦白推特里写道。在当时，她没有选择立刻报告自己的状况。

第8天

2月12日，船上送检的53份新样本当中又发现38人已感染，检出比例高达71.6%。针对这38人的转移工作又即开始。

此前直播中情绪一直不错的Abel终于无法忍受，在Facebook上发表了一篇长求助帖：尽管船上的厨房非常努力，但作为同时伴有乳糖不耐和麸质过敏的糖尿病患者，他已经多日没有吃饱过，很多时候只能拼命喝水。“请在每天早餐时候给我一大碗玉米片和无乳糖牛奶，这就是我全部想要的东西。”他写道，“如果有哪位船员能够看到这个消息，请帮我转达。给厨房打电话并不是很好的经验，他们显然已经超负荷运转，每个人都听上去精疲力尽。”

求助成功了，几个小时以后他收到了船员的回复。

13日早上Abel收到的早餐 / Facebook @David Abel

波波夫从船上发放的通知当中理解了这个消息，他震惊地写道：“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67岁了！而现在的事实证明，我们感染的可能性成倍增加！”

Daxa则在转发确诊人数消息时再一次请求：“感染人数每天都在增加，可以让没有感染的人先下船吗？”

他的请求始终没有收到回答。

第10天

2月14日，情人节。

一位名叫Mae Fantillo的菲律宾籍船员在这一天上传了一段“钻石公主号”工作人员在后厨跳舞的视频，其中每个人都戴着口罩，她写道：“我们知道由于新病毒，我们正面对着一次危机，但我们仍在努力微笑，大笑和舞蹈。希望我们的家人和朋友知道我们目前还好，会团结起来坚持到隔离结束！”

波波夫拍摄的大雾中的东京 / Pikabu @Derailer

Abel和他的妻子Sally在这一天接受了核酸检测，船上播送了针对美国公民的广播通知，而另一边的@nsk061608 已经接近崩溃边缘：

“写下实话吧，现在的体温是38.6度，我很沮丧……原本在横滨停泊之前，看到同屋的人因为喉咙痛而擅自吃了处方药，就报告了前台，结果接受了第一次检疫。阴性。后来我发起烧来，船上规定超过37.5度就有义务报告，我正要报告的时候，被那个同屋的人拦住了。那个人一边说着没有温度计（全员配备了的）一边躲起来吃药退烧。ta退（烧）了以后说（让我不要报告），我很生气。我甚至不想跟ta说话。我只是跟ta说：”如果是在中国（你这样隐瞒），（会被判）死刑”。 而我自己还没有退烧。”

她始终没有向任何媒体透露她的真实身份，也不回答问题，在此之后她的账号再未更新。

第12天

这是让船上人深受震动的一天：确诊病例累计达到了355人，日本政府向船上的所有人发放了正式通知：已接受核酸检测确认阴性、同时没有出现感染症状的乘客将可以在19日隔离期结束后下船，但密切接触者的隔离期将从患者确诊之日起重置，这意味着一部分人将会被留在船上继续等待新隔离期的结束。

而美国针对自己公民的撤离行动正式开始，拉开了各国新一轮撤侨行动的序幕。Abel在他的Facebook上写道：“美国人正在下船。刚刚的通知说加拿大人和来自香港的那些人明天也会被撤走。”

当晚九点，Abel再次更新：“美国人已经离船回家……加拿大人将在未来36小时内回家，香港正在撤离他们的人，意大利政府宣布会把他们的人带回去，韩国正在把他们的人带回去。这是迄今为止的，最新消息。”

波波夫上传的当天照片，天气晴好 / Pikabu @Derailer

第14天

Daxa仔细地记录了船上的通知：到当天下午三点，船上的所有乘客都已完成检测。接下来的问题只是分批下船，他写道：“70岁以上者将优先离船。”

2月21日，David Abel转到了神奈川县的一所医院做身体检查，他在Facebook说他和他的妻子都感染了新冠病毒 / Facebook@David Abel

而波波夫已经开始准备回家，前一天一位俄罗斯女性检出核酸阳性的消息并未改变他的好心情。“一生都在口罩（面具）之下——我的命运啊！”他写道，“这是来自‘钻石公主’囚犯的咏叹调。”

结束，还是开始

一如此前安排，“钻石公主号”乘客在2月19日开始分批离船，十四天的船上隔离终于结束，但对于世界来说，警报或许远未解除。

2月17日凌晨，美国在乘客撤离途中得到日方通知，他们带走的328名此前被认为健康的美国公民当中有14人检出阳性。他们在撤离前两三天接受了检测，但这一检测结果此前并未通报，致使美方只能在撤离的飞机上紧急安排了临时防疫措施，也表明日方所谓“检测完成”或许只是“取样完成”的同义词。

2月18日，神户大学传染病学教授岩田健太郎在网上公布日英双语视频，指“钻石公主号”内部管理混乱，防疫措施近乎于零，内部感染可能性极高。两天后他以“没必要继续讨论此事”为由删掉了视频。

2月19日，日本通报两位来自“钻石公主号”的高龄乘客因新冠肺炎不治身亡。同天离开游轮的首批443名乘客被允许自行搭乘公共交通，引起日本国内与全世界的普遍担忧。

2月21日，“钻石公主号”疏散结束，同天两名通过检测获得阴性结果从而被允许回国的“钻石公主号”乘客在澳大利亚被确诊为新冠肺炎，另有6人出现呼吸道症状。

截至2月21日上午，船上已有3063人的筛查结果出炉，其中共检出634人感染病毒，阳性率约为20.7%，其中无症状感染者比例过半。（文/路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