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定时发文，倒计时 2 天#

作者：何农

“过年了，您吉祥!”

要是把“您”换成“你”，就完全不是那意思了。

法语中也有“您”和“你”的区别。这表示法国人至少和我们一样重视称谓、注意礼节，也应该算是礼仪之邦吧！中国人用“相敬如宾”形容夫妻和睦，但那也就是说他们互相尊重，像对待宾客一样对待对方、拘于礼节。顶多就是礼数周全、礼节严谨、一团和气，就像满清的旗人遗老遗少。可是，您能想象老师对学生以“您”相称吗？法国就是这样。更有甚者，您能想象一对中国夫妻之间以“您”互称吗？能想象爷爷奶奶对十来岁的孙子孙女以“您”相称吗？

法国就有这样的家庭。法国前总统雅克·希拉克的夫人贝尔娜黛特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她出身于一个职业外交官家庭。她的祖母称呼他们这些孙辈的孩子，就用“您”。夫妻之间当然就更是这样。她和丈夫希拉克总统之间也一直用“您”互称。

这种夫妻用“您”互称的情况当然还是和家庭背景、文化程度等紧密相关。现在这样的家庭已经不多了，毕竟时代变化了。我有一对认识多年的老朋友贝尔纳和玛丽－路易斯夫妇之间就是这样互称。丈夫贝尔纳读过培养法国政、经、商界精英的名校，退休前是一家法国最大化工企业的高管，夫人玛丽－路易斯是画家。两人都出身高贵，先生的父亲曾作为法国外交官，在中国天津任职。他本人小时候在中国长大，跟着中国保姆学会了汉语，他自己说，那时候经常充当父母和保姆之间的小翻译。

贝尔纳有关中国、有关幼时的记忆是和一个木制佛像联系在一起的。那个约北魏时期的佛像，现在就摆在——或者说“供在”——他家的客厅过道里。有关这个佛像的故事，他记得清清楚楚，但是否已经给我讲过这个故事，他好像记不住，所以我每次去他家，他都会再给我讲一遍：

那时候他爸爸在天津当法国外交官。一天，一个衣衫整洁的中国人走进了他的家，把一个佛像放到了桌上。贝尔纳的妈妈告诉那个中国人：这佛像很漂亮，但我们不想买，也不想问价钱。您还是拿走吧！谢谢！

——不想买？没关系，先放在这儿，您是帮我留着！我以后来取。

这个商人走了。不久以后，他再次登门拜访。贝尔纳的妈妈还是那句话，谢谢您拿走吧！我们不想买。小贩也不争辩，只说“那您就帮我留着！我以后来取。”

如此这般几次之后，一天小贩又来了，说您要真不想买，我就把这佛像抱走了啊！

贝尔纳的妈妈急了：不行不行，我们要了！多少钱？这个佛像已经是我们家的一部分了，我们天天见，怎么能让您抱走？！

——中国人经商的精明、执着和彬彬有礼，给小贝尔纳留下了深刻印象，并伴随了他一生的事业！

还是回到“您”和“你”的话题吧！

今天的法国普通家庭中，小辈对长辈很少用“您”相称。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等，其他关系的一般直呼其名。“您”和“你”称谓的变化，也是表明人物关系的晴雨表。我和克里斯蒂安认识一年多之后，有一天他忽然明确、正式地对我以“你”相称，同时眼睛正视着我。我意识到他这是在向我表示，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进入以你互称、比较随便和熟捻的阶段了。——要知道，这家伙虽然年龄不大，却是位居高位，周围交往的人多是政府高官、大企业老板、顶尖专家，他们之间大都是以“您”相称的。

生人之间一般都以“您”相称，这和中国北方类似。跟警察、政府、公务部门的工作人员等，一般都以“您”互称。对方要是以“你”称呼来找他们办事的老百姓，或者他是在故意羞辱你、让你难堪；或者，他要是无意为之的话，你可以找他的麻烦,投诉他！

对陌生人想以“你”相称，比较随意和简单的方法，就是上来就直接“你”，对方如果接受了也会继续给“你”回来，要是不接受……那就再“您”回去呗！讲究点礼貌的，就先“您”着，然后再改。除了向克里斯蒂安这样身份、地位比较重要的人以外，一般人交往到一定程度，甚至哪怕刚刚认识但聊得比较投机、比较随便的话，要想进一步套近乎或者表示友好，也可以直接问“我们是否可以以‘你’互称？”

“中国通”路易认为，法国人的“您”和“你”与中国人相比，情境和使用的方式要更复杂得多。很多情况下，根本拿不准如何称呼对方。他举了个例子：前不久他的一个同事来北京，他们相处甚欢，已经完全从“您”过渡到了“你”。对方是个有点身份的家伙。可那家伙回到欧洲之后，给他来了封邮件，说“感谢您对我的款待”云云。这个“您”让路易有点找不着北。回信称对方为“您”吧，好像有点不甘心，不是已经挺熟了吗？！可又有点不敢冒失称“你”，谁知道对方是否有意为之呢？于是他就避开您、你的陷阱，干脆回信说，“希望下次我们有机会再见面”……

对了，这里得说明，法语由于有动词变位，用“您”还是“你”，后面的动词就变了。

一位居住在法国的外国作家曾经对我说，有“您”和“你”区别的语言，是文化丰富、文明发达的语言；能够正确和及时使用“您”和“你”的人，是教养良好、知书达理的人。他说的有道理！这么看，法国人和中国人在很多问题上多有共鸣并不奇怪。

据说法国军队中甚至有规定，军人之间称呼一律是“您”，上级对下级也是一样。这大概是为了严肃纪律，是军队管理的需要。所以除了特别熟悉和要好的同级官兵，在私下场合可以用“你”，一律都是“您”如何如何。

汉语中没这么问的。生人之间称“您”还是“你”完全取决于情境——当然这指的是北方人，南方人没这问题 。因为南方人好像从来就不会称“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