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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柱山,半似天堂半人间

走过蜿蜒起伏惟妙惟肖的青龙背,始知“望望如飞龙,石蛟漫相逐”的真意;漫步怪石林立的迎真道、奇松夹道的蓬莱峰,方意会“凭虚鸾鹤随,举步烟云绕”如漫步云阙仙宫的曼妙。

穿过单栱斜跨的鹊桥时,想起不计其数的爱侣曾在此留下心愿心语,能否果真听见传说中牛郎织女的窃窃私语还重要吗?仅这份至诚至真的美好,已足够令人心潮澎湃、神魂涤荡。此刻的我,脑海中浮现的居然是那棵顶天立地、傲然于绝壁之上的天柱松,心头竟生疑惑:到底是怪石托松站立大地?还是松牵怪石欲翔九天?或许,它们的前世原本就是一对生死相许的爱侣,即便轮回转世,今生依然要化成这仙家羽客精思修真处的一双松石相依。

见识过“全国花岗岩第一秘府”神秘谷的变化莫测、幽深迂回后,“十四洞中餐石乳”般的感叹固然,但真正令我欣喜万分的,还是迎真洞里那份道法自然的淳和。

变化多端、触目惊心的飞来峰,果然如传说中乾隆所言“飞来一定是飞来,不是世人胡乱猜”。我想,这颗晶石原本只是路过天柱山小憩,尔后“乐不思蜀”长住了下来,一点儿也不稀奇,连李白苏东坡这样的大文豪都想终老之处,岂能迷不住一颗天外灵石?!

看过“凌霄削出青芙蓉”的天柱峰,对吴宗周眼中“天柱嶙峋”四字深有同感。晨曦中的天柱峰,云雾缭绕,如梦似幻,宛如一只伸向蓝天的玉手,真是大地对天空的招摇吗?还是纯属我的胡思乱想?阳光打在花岗石上,泛起白玉般的光泽,被碧波般起伏的丛林合围着的天柱峰,筋骨一般矗立在崇山峻岭之上,是那样的钢骨凛凛,宛如一位指挥若定的大将军,连绵峰岭、纵横溪壑、万千花木,便是它的千军万马。观春夏秋冬之象,汇风花雪月之势,借“瀑布傍天云不冻”之力,在天地间,谱一曲旷古绝今的“晴峦环列万峰重”,气吞山河。

大地当床、苍松为幔,枕奇花异草、浴碧泉飞瀑,朝戏云烟晚弄霞……想着想着,我开始神思恍惚起来:这天柱山,到底是上天赐予人类的福地,还是此处原本就是花岗石们修炼的道场?只是被人类无端地搅了它们的清修。转念一想,这有何关系呢?人间福地也好,石精清修之地也罢,不都是在“花为悦己者容”吗?这漫山鬼斧神工的花岗岩,不正如朵朵盛开在大地上的石花,正等待着它们的人间知己到此一晤吗?!

45峰、17岭、18崖、14岩、25洞、86怪石、18瀑、17泉、7关寨、2寺观,无一不真;“峰无不奇,石无不怪,洞无不杳,泉无不吼”,无一不实,可它们与这满山的苍松翠柏、竹影百花相生相伴,加之朝霞暮霭、云雨轻烟唱和,更有神洞密谷、鸳鸯传情、双乳救婴、天柱晴雪等无数神迹氤氲其间,偌大的天柱山,顷刻间变得虚虚实实、如梦似幻起来。

流泉飞瀑如挂松梢、怪石奇崖犹立云端,明明是一幅天堂画卷,却偏偏有如织的游人穿行其间,置身其中,一时间怕是很难分清这天上人间。加之这般奇景一年中有近半的时间都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隐藏在云雾中,似仙山天阙。天柱山,真可谓“半似天堂半人间”。

我始终认为,随大流的旅行,再多再美的景致,多半也只是走马观花。至被称为国内第三大高山人工湖——炼丹湖时,我故意落单了,天空中突然飘起了迷蒙细雨。何愁无处避雨,随便找棵古松,那密密层层的枝叶便远胜雨伞。索性躺在松下的石头上,静静地打量起眼前的湖来。三万平方米的水面,对于湖而言,算不上辽阔,但若对一块静卧在海拔1100米的高山上的碧玉,那就足够传奇了。眼前的炼丹湖,不正如此吗?!

危崖高耸、苍松如带,合围着碧玉般的炼丹湖。刀削斧劈的峰岭间,硬生生落下一汪碧水,如铁似钢的冷硬山石瞬间柔了心肠、舒了容颜。湖面上云雾缭绕,分不清到底是天空洒下的烟雨,还是湖水本身吐出的如兰气息。若没有炼丹湖的柔情缱绻,何来天柱山“一溪清泻百山重,风雨能留邴曼容”的如诗如画?!

据说此处未修湖前,称“良药坪”,又名“上炼丹”。汉末著名方士、天柱山道教之鼻祖左慈曾在此采药炼丹,如今的“炼丹湖”之名即来源于此。他当年炼丹住过的“炼丹房”和炼丹起炉的“炼丹台”至今尚在,民间至今仍流传着他的故事。《宗教词典》《神仙传》《抱朴子•金丹》等著述中也都有记载。

在道家的“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中,天柱山被称作“潜山洞”,列为第十四洞天、五十七福地,乃司命真君的洞府,全国五镇中的“中镇”。《道经》曰:“司命洞府在潜山。司命,天神也,主治舒之潜山”,天柱山在道教中的地位,可窥一斑。

细雨初歇,举目四望,西关群峰、天柱胜景,一一入眼,真可谓“千岩浓翠湿无尘”。而眼前的炼丹湖,此刻又变了模样:湖如明镜,水波不兴。蓝天白云入怀,苍松翠柏倒影,绿绸般轻浮着四周的危崖怪石……对我而言,天柱山,仅这一湖养眼养心的碧水就足够了。

倘若允许,我倒是琢磨过捡颗少狮峰下的石头置于案头,或移一株“好汉坡”先花后叶的蜡瓣花开在窗前,欲借此沾染点儿仙气怕是不太可能,但能睹物思景,让淡去的美好回忆常念常新,倒是难得。

岸边突然升腾起袅袅轻烟,隐隐有异香扑鼻,是山坡上的天女花香?还是身旁的珍珠黄杨?还是远处那万顷竹海?“世缘消灭道缘浓”,莫非是左慈遗落的灵丹,余香千年?

何必细究呢?此刻的我,既无“投迹归此地”的念想,也没成仙羽化的奢望,只想在这炼丹湖畔打个盹儿,小憩片刻。倘若山溪里的娃娃鱼不来打扰我的酣梦,醒来时,定是身心舒爽,人生,又多一场欢喜。如梦天柱山,自此存心间!(文丨刘宏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