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可能担忧马新高铁建成后经济产业布局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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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新京报智库特约撰稿 钟飞腾
2021年1月1日,新加坡和马来西亚政府发表联合声明,正式宣布终止启动了两年的吉隆坡至新加坡350公里铁路建设项目。
联合声明说:“鉴于新冠疫情对马来西亚经济造成影响,马来西亚政府对马新高铁计划提出几项改动意见。两国政府就这些改动意见举行数次讨论,但无法达成协议。”
据报道,导致项目终止的直接原因,是新加坡不同意马方在吉隆坡机场建设一个站点的要求,新加坡认为此举将威胁到新加坡的航空业和地区枢纽地位。
尽管该项目不是中方主导的“一带一路”项目,但是具有债务压力下基建项目失败的典型特性。尤为重要的,新冠疫情成了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鉴于新冠疫情对很多发展中国家的债务构成巨大压力,分析该项目,对于我们进一步研判疫情可能对“一带一路”建设带来的影响具有参考意义。。
马新高铁项目推进一波三折
按照设计,马新高铁有15公里在新加坡一侧,并将从吉隆坡到新加坡的时间,从原来4小时缩短至90分钟。马新高铁项目终止之后,马来西亚只能将其延伸至国内的柔佛州新山(该市紧邻新加坡,仅有一桥之隔)。
马新两国还于2020年8月签署协议,预计2026年建成4公里长的柔佛州新山-新加坡跨境轻轨系统。马来西亚旅客在马方武吉查卡站换乘地下铁后,再进入新加坡北部的兀兰北站。而修改后的马新高铁方案,成了断头路,只能在吉隆坡衔接上2019年7月重新启动的马来西亚东海岸铁路项目。后者是多年以来各方争取的亚欧互联互通项目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中国支持的东南亚南北贯通铁路的组成部分。
该项目取消后,可能对总投资约374亿元人民币的中老铁路(中国老挝铁路项目)也会产生复杂的影响。2016年12月开工的中老铁路,是两国共建“一带一路”倡议与老挝“变陆锁国为陆联国”的标志性项目,全长400多公里,预计2021年12月底建成通车。有论者分析,如果中老铁路不能延伸至东南亚的经济中心,那么这条铁路的价值将大打折扣。
2010年9月,马来西亚总理宣布建设马新高铁项目。自2013年批准以来,马新高铁项目历经波折。据媒体2016年报道,由于马来西亚和新加坡之间谈判进展缓慢,有可能将项目招标过程推迟到2017年,开工时间推迟到2018年。一旦推迟,项目成本将超出目前400亿至600亿令吉(97亿至145亿美元)的估计。而在2007年,德国西门子首次提出这条线路设计方案时,估计成本仅为80亿令吉。
图片来源:新加坡陆路交通管理局《陆路交通管理局年度报告 2016/2017》
2016年12月18日,在时任马来西亚总理纳吉布见证下,马新双方签署了吉隆坡-新加坡高铁协议。
2017年2月28日,新加坡选中总部位于洛杉矶的世界500强建筑工程顾问公司AECOM,让其负责吉隆坡-新加坡高铁基础设施新加坡段的完整设计,合同额预计2460万新元,约合1.2亿人民币。
而在马来西亚一侧,中国和日本被认为是强有力的竞争者。2017年9月,中国交通建设集团在开工建设马来西亚东海岸铁路之后,很乐观地表示将积极竞标连接接龙破和新加坡的高铁项目。而日本方面则由东日本铁路公司、住友株式会社、日立和三菱重工等组成财团,日本国际协力银行也助力日本公司,将为马来西亚提供两级融资方案,一部分用于建设资金,一部分用于铁路运营服务。
马来西亚政局变动影响基础设施建设
按照日本亚洲经济研究所学者的测算,马新高铁通车后,到2030年每年对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的经济带动力分别约15.9亿美元和6.4亿美元,虽然直接效应并不明显,但高铁将在旅游业、供应链和零售业领域创造就业和增长机会,新马双方的劳动力市场的匹配度会进一步提高。
不过,马来西亚的基础设施建设很快因政局变动而出现不确定性。2018年9月,当选马来西亚总理4个月的马哈蒂尔正式宣布,鉴于财政紧缩原因,马来西亚无法担负造价已高达270亿美元的原高铁项目方案,希望推迟与新加坡的这一高铁项目。此前,两国政府已经就延期此项目进行多次沟通。与马来西亚新政府急于摆脱纳吉布的政治经济遗产不同,新加坡的态度是较为慎重的。最终,双方同意延迟至2020年5月31日再启动该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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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4月,在第九届新加坡-马来西亚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上,双方发表联合声明,重申进一步维护两国关系稳定的重要性。
众所周知,自1965年新加坡从马来西亚独立出来之后,两国关系一直龌龊不断,存在着供水、领海划界、空域管制等争端。不过,时任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和新加坡总理李显龙仍然强调,加强马来西亚和新加坡互联互通有重大益处。新加坡和马来西亚互为第二大贸易伙伴,2018年新加坡向马来西亚出口330亿美元,从马来西亚进口428亿美元。新加坡是马来西亚最大的游客来源地,马来西亚每年有120万游客访问新加坡,为新加坡第四大游客来源地。
新冠疫情冲击下,基建项目受拖累
新冠疫情暴发后,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经济均遭受重创。亚洲开发银行(ADB)预测东南亚经济体整体增速从2019年的4.4%下跌至2020年的1.0%,其中马来西亚从4.3%下跌至0.5%。4月中旬,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将东盟5国的经济增速从2019年的4.8%下调至2020年的-0.6%。
2020年6月,世界银行将马来西亚2020年的经济增速下调至-3.1%。8月,马来西亚议会通过决议,允许马来西亚新政府的债务负担提升至占GDP的60%,以便缓解疫情对企业的冲击。
另外一个不利因素是,马来西亚政府在制定预算时依据的原油价格约为每桶60美元,而2020年上半年全球能源市场经历160年来前所未有的暴跌,下半年虽有回升,但全年油价也只维持在50美元左右。此举也令马来西亚财政收紧。
新冠疫情冲击下,经济形势的进一步恶化拖累马来西亚政府对基建项目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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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9月初,新加坡新任交通部长王乙康在演讲中表示,新冠疫情几乎摧毁了新加坡的航空业,樟宜机场已失去约50%的空中联系和95%以上的定期旅客服务。王乙康强调,新加坡不能想当然地认为,新冠疫情完全控制后,新加坡仍将是航空枢纽。不过,新加坡当时仍然对延迟至年底再议的新马高铁项目抱有期待。2020年9月10日,新加坡航空集团宣布裁员4300名,约占其员工数的20%。此举令新加坡政府更加重视航空业发展前景,在与马来西亚政府谈判时态度趋于强硬。
2020年10月中旬,中国国务委员兼外交部长王毅访问马来西亚,同马来西亚外长希沙慕丁举行会谈。王毅表示,中方将继续鼓励中资企业投资马来西亚,深化“一带一路”倡议下的合作,积极参与马来西亚重大项目建设。
2020年12月10日,马来西亚总理穆希丁与新加坡总理李显龙就马新高铁项目进行了视频电话会议,阐释了双方的立场,并表示将在适当时候通过联合声明宣布高铁项目的磋商进展。此时,利益相关方基本可以确认双方要放弃该项目了。尽管IMF预测,2021年新加坡、马来西亚经济增长率分别将达到5.0%和7.8%,但财政压力加大阻碍了双方在跨境基建项目上的投入力度。
新加坡优先确保航空业发展
在新冠疫情之后,新加坡的顾虑首先表现在如何确保航空业的发展。
尽管吉隆坡和新加坡的航程就1个小时,但算上检验检疫和提前到港的时间,搭乘航班往返吉隆坡和新加坡之间的总耗时将远多于1个半小时,即高铁往返两地时间。另外,从马来西亚柔佛州到吉隆坡的高速公路约4个小时,如果搭乘汽车从新加坡去往吉隆坡,耗时更多。
从时间成本选择出行方式,便捷排序依次是高铁、航空和高速公路。另外,按照相关测算,国际航空业至2024年才能恢复至2019年水平,疫情改变了新加坡方面对航空业长期形势的评估。
与航空业紧密关联的是金融和旅游。新加坡金融业在全球排名靠前,不仅大量依赖于欧美资本和制度安排,也有赖优越的地理位置。而从地理位置和金融制度看,吉隆坡也有优势。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的差距主要在于政策和人才。
按照设计,马新高铁客流量每小时1万人,如果建成,对沿途物流和人流的影响极大。面对房价和生活成本高昂的新加坡,一部分金融产业和高端金融人才就会被高铁分流到吉隆坡,开启更加对称的双城模式。此外一部分中低端产业也会转移到与新加坡对面的马来西亚。
长期而言,新加坡可能担忧马新高铁建成后经济产业布局的变化。从中国的经验看,高铁将大幅度降低出行的时间成本,改变了经济产业和人员流动方式。自2018年上半年高铁项目延期以来,新加坡同样担心马来西亚的产业布局变化,关键一项是2019年7月马方继续推进了东海岸铁路建设。可以预期,在铁路系统布局更加完善之后,马来西亚的有效市场空间大幅度拓展,将有利于马来西亚的经济升级和竞争力。
此外,与马新高铁终止不同,中国公司承建的马来西亚东海岸铁路在暂停之后,仍得以良性推进,这表明中方确实是本着互利共赢的态度推进与沿线国家的基建。中国是2020年全球唯一实现正增长的主要经济体,而且正积极推动“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充分利用来自中国的投资以及融资,对于马来西亚而言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 钟飞腾(中国社科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研究员、中国社科院地区安全研究中心主任)
编辑:柯锐 实习生:余丹 校对:李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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