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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笑:每个建筑都有特有的气场,要找到合适的形式去表达它

文立方成为二沙岛文化地标。

紫泥十二门无界社区增加了邻里之间的互动。

米笑表示女建筑师细腻抗压,在建筑业还是有优势的。

近日,英国皇家建筑师学会(RIBA)公布了2020-2022“中国百位建筑师”计划评选成果,国家一级注册建筑师、扉建筑主创建筑师、扉美术馆创始人叶敏(米笑)成功入选,成为名单中为数不多的女建筑师。

叶敏,朋友习惯称呼她米笑,是地地道道的广州人,她擅长把建筑和文化、艺术相融合,广州著名书店“方所”、二沙岛文立方、星海音乐厅大堂新貌都是她的代表作。

米笑团队设计的作品屡次获国际建筑大奖。2022年4月13日,第八届AHA国际联盟学术研讨会在荷兰举办,文立方成功入围国际AHA大赛。(Active House国际联盟是欧盟选定的欧洲2050年未来建筑发展标准制定者之一,指导2050年未来建筑发展趋势。)

2020年,他们的一个旧厂改建项目“紫泥十二门无界社区”斩获3个国际大奖(2020 WAN Awards多用途类别金奖、Dezeen年度最佳多户型住宅大奖、WA中国建筑奖居住贡献奖佳作奖),一并入围的还有Zaha事务所和建筑鬼才Thomas Heatherwick的作品。

都说作品如其人,米笑有一种让人安静下来的力量,一如她设计的空间一样。工作中的她从来不化妆、不穿裙子,外出在工地也不戴帽子防晒,“打扮成那样去工地,别人会觉得你都不是来干活的,”米笑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眼神温和,有着南方女子的温婉、优雅。

为展示大湾区新时代女性风采,广东粤剧院和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南方都市报共同发起“寻找新时代的‘红头巾’”活动,米笑作为建筑行业的女性代表之一,近日接受南都记者的专访,分享她的建筑师之路。她表示,在工作中并没有见过女建筑工人,新加坡“红头巾”让她心生敬佩,“每个年代都有‘红头巾’这样的女性,选择靠自己的能力去自立自强。”现在的年代已经没有“红头巾”这样的群体,但她认为“红头巾”自立自强的精神是可以传承的。

01 行业

女建筑师的挑战与坚持

在以男性主导的建筑界,女性建筑师想成就一番事业并不是件易事。“在我们读书的年代,一个班里只有大概1/4是女生。”米笑说,读完研究生,就业机会更少,很多设计院不太愿意收女生,因为“女生读完研究生二十五六岁了,该准备结婚生小孩”。大部分建筑学的女生会选择去房地产公司,米笑也一样。在房地产从员工做到管理层,米笑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画图、设计。“房地产的养分太少了,它可能会让你很快挣到钱,这就像你每天喝糖水会很快长大长胖,但那种虚胖没有太多的营养。”她又回到建筑行业。

大家印象中,女生只能做一些小打小闹的工作,“应该做不了建筑”,当纤瘦的米笑投身到建筑界时,包括工地的师傅也会给她下马威。以她设计的亿达大厦为例,办公休闲区域抬头仰望,能看见顶楼的鱼池,这个脑洞大开的设计一开始就被施工方否定了,施工方一看图纸便说做不了,没有这样的玻璃,水压太大实现不了等一堆理由。米笑并没有因此放弃,“那海洋馆的玻璃是怎么做出来的?”她为此多方考察,最终了解到那不是玻璃,而是长得像玻璃的塑料材质,自己把样板找出来了,师傅便不吭声了。“师傅有时候会有惯性思维,我们要自己去实践,有一些创新做出来了,他们做完也会开心。”

跟设计院出来的建筑师不一样,米笑在房地产涉猎了很多与建筑相关的工作。事实上,在各个领域积累的经验,让她拥有了宏观的思维,因为做过策划,她能跳开任务书去思考项目如何定位,“我觉得空间是一个很完整的东西,不是用混凝土盖完一个框架,再做个幕墙就做完了。”从建筑到室内,米笑自己操刀,凭着过硬的实力,对品质的坚持,赢得了在行业的口碑。

02 无界

文化与商业的结合

她设计的方所,因书店、服装、咖啡、展览独特的文化组合,迅速成为城中热门话题;她设计的文立方,因充满设计感的空间,成为二沙岛文化地标、年轻人喜爱的网红打卡地。

对于项目合作,米笑首先考虑的是在这个项目中能不能学到新的东西。她坚信,合作更重要的是选对合作伙伴,她更看重双方有没有同频,“毕竟画个效果图,大家都想象不出房子盖完是什么样子,假如委托方对设计方没信心,就会不断提出修改意见,甚至拍一堆照片发给建筑师修改,这是很容易发生的事”。让米笑感动的是,合作伙伴对自己的信任,给了她很大发挥的自由度,“像文立方的业主本身就是文化人,就像你的文章不想被别人改一样,他明白这一点,不需要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建成的文立方,弧线型、流线型的外观,时尚、极具辨识度,内院向街道开放,打造城市共享客厅,给所有市民一个共享的空间,让市民能自如地进出。建筑外立面同时也是最佳的观景台,优美江景尽收眼底,同时,建筑、艺术等多元文化在此交融与呈现,达到“无界”的境地。“我们要做一个特别开放的建筑,逛进去的人不会有压力,特别轻松”,米笑分享自己的设计理念,形容文立方更像一座生活文化博物馆。

这样的空间,在早期却不受招商青睐。对于招商的人来说,这不太像一个商业建筑,外观连一块广告牌都没有。但米笑坚持认为,商业建筑的关键是市民要喜欢进来,不要管它长得像不像商业建筑。最后,这些招商团队都没有合作成功,好在业主并没有因此很焦虑,让米笑改方案。文立方在三年的时间里步上正轨,整个建筑基本上实现满租。这让米笑很受鼓舞,自己的坚持是对的。

个性的方所书店、大气的文立方、文艺的星海音乐厅、天然的四海寒舍茅草屋……从外观看,你很难相信,这些风格迥异的建筑是出自同一个设计师之手。在品牌追求符号化营销的现代,米笑不喜欢把自己符号化。“现在大家都在批判千城一面,城市新区长得好像都差不多,一样的高楼,差不多的玻璃幕墙,同样的建筑放到别的城市也一样。”但在米笑看来,一座建筑总有那个地方独有的气场,建筑师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式去表达它。“就像我们第一次去到四海寒舍,就觉得这里应该盖个茅草房,因周围的树很漂亮,房子应该像个四合院一样亲近大自然。”

03 对话

“我喜欢学习新的东西”

南方都市报:从业多年你参与过非常多不同类型的建筑项目,你是个喜欢挑战自我的人吗?

米笑:我们做的案例,其实每一种建筑类型都是第一次做,方所之前我们没有做过书店,北大数学学院之前,我们没有做过学校的项目,星海之前我们没有做过剧院……我喜欢不停学习新的东西,做项目的时候,人总是说这很难实现,但其实没有那么难,为什么要放弃呢,再坚持一下就成功了。

南都:你似乎更喜欢与老百姓生活接近的建筑设计?

米笑:我们思考的是,如何让艺术回归到日常的状态,我觉得广东人在饮食里就有文化,比如想让朋友了解岭南建筑,可以带他去泮溪酒家饮茶。去美术馆、博物馆是一件需要规划的事,但去书店喝咖啡是不需要规划的,我们希望多做一些这种大家吃顿饭喝个咖啡,就能够接受到文化熏陶的建筑。就像我们农林下路扉美术馆楼下打造的“无界的墙”,市民经过就可以溜一圈,吸收一些艺术的养分。

所以我觉得我们的日常更重要,在日常生活中去关注到这种文化艺术养分,没有门槛,大部分人更容易接受。

看到大家喜欢去文立方饮茶,到方所看书,我就很开心,觉得我有做一点点人家喜欢的事情。

南都:历史文化传承如何在建筑中体现?

米笑:现在反复强调对传统历史文化的传承,我觉得对建筑来说是一个好的契机,就是我们怎么回到这些源头去寻找,什么样的建筑是最合适我们这个地方的。

骑楼是岭南建筑很重要的代表,像文立方、紫泥十二门也有骑楼的元素,比如文立方的外廊就像骑楼街,把街道延伸到空中,只不过以前的骑楼有撑柱子,现在不需要柱子了,实际上还是骑楼街的作用,街道就是公共空间,所有公共空间就是我们可以来分享,既可以逛,也可以在这里产生很多的活动。给所有市民一个共享的空间,让市民能自如地进出,打造城市共享客厅。

像紫泥十二门的建筑,别人看了也觉得很南方,整个立面是阳台和阴影的组合,让人产生这是很多阳台拼起来的一个立面,阳台上又有“鸽子笼”,很像我们小时候,爷爷在阳台养鸽子,每家每户的阳台都有不同的使用方式。这些设计展现了使用者的个性也提高了邻里之间的互动。

这些建筑特色看起来似曾相识,带着以前的一些生活痕迹,并根据当下的需求作出改变,便成为创新的建筑语言。

南都:你觉得女性从事建筑业有什么优缺点?

米笑:我觉得做建筑其实还是需要细腻的,建筑师的工作性质决定你既要很宏观,又要很细节,对女生来说,细节是天生的,女生的抗压或者说柔韧性,弹性相对是大一点的。

但宏观这个东西就需要锻炼和积累,就建筑来说,内部的空间是更重要的,但在专业的分工里,室内设计、景观建筑、城市规划都是独立不同的专业。要真正能把事情做好,需要宏观思维。

南都:你工作中见过女建筑工人吗?20世纪30年代初,三水地区灾荒年间,三水地区的农村女性漂洋过海,在新加坡的建筑工地上务工,她们因为用红头巾作为工装,被称为“红头巾”。能谈谈你对这些建筑女工“红头巾”的感想吗?

米笑:有时候我觉得一个项目,我们画个图纸真的很简单,别人把它做出来是很不容易的。我没有见过女的建筑工人,你说的“红头巾”这个故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我觉得很敬佩。别说女生,现在要招个男建筑工人都不容易,日晒雨淋,风险又高,承压能力还是很高的。

“红头巾”在过去那个年代肯定也是因为生活困难才会漂洋过海,选择靠自己。我觉得任何时代都有这样的女性,只不过“红头巾”在新加坡遇上了建筑的大浪潮,所以选择了比较艰苦的行业。

现在已经没有“红头巾”这样的群体,但“红头巾”体现的美德是可以传承的,就是吃苦耐劳、自立自强。

南都:作为建筑师,同时又管理团队,如何分配精力?

米笑:我研究生时的导师何镜堂老师一直反复强调主要矛盾跟次要矛盾,我觉得这个工作方法是非常有用的。

他说的主要矛盾就是宏观,每件事情都有各种困难,但哪一件是更主要的。要抓得住要点,有时候细枝末节地盯着一个个小点的话,可能会错失了去解决更复杂更宏观的问题,就是在更高层面上去把这个事情打通,可能下面这些小事情它自然就疏通了。

采写:南都记者 李春花

摄影:南都记者 张志韬

建筑图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