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达姆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伊拉克人民究竟怀不怀念萨达姆时代?这些问题可能只有伊拉克人民自己才能说清楚。然而现在网上充斥的很多关于萨达姆的新闻资讯其实都是经过技术加工处理的:什么伊拉克人民因为背叛了萨达姆而后悔不已;什么萨达姆时期伊拉克繁荣昌盛,都是美国人的破坏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什么萨达姆是敢于反抗美帝强权的斗士;什么伊拉克人民无比怀念萨达姆时代……
首先我们看伊拉克人民是否”背叛“了萨达姆?这其实是一种相当滑稽荒唐的说法——人民难道不该是国家的主人吗?国家的利益与国民的利益不该是一致的吗?世上岂有主人自己背叛自己的道理?事实上根本不存在“人民背叛当权者”一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不是某个人的天下。如果某个当权者把自己弄到众叛亲离的地步只能说明这个当权者根本不能维护人民的利益。请问人民为什么要拥护这样的当权者?
再说萨达姆时期的伊拉克是否真如现在网上一些文章所宣扬的那样繁荣昌盛呢?事实上伊拉克确实曾有过相当辉煌的历史岁月:1978年伊拉克的外汇储备接近400亿美元,而当时中国的外汇储备只有1.67亿美元。1980年伊拉克的GDP总量位居世界第32位,而当时伊拉克总人口只有1300万。这年伊拉克的人均GDP超过3900美元,而当时的韩国人均GDP只有1704美元。
当时的韩国尽管还并不是一个发达国家,但正值经济突飞猛进的发展时期,因此与中国香港地区、中国台湾地区、新加坡并称亚洲四小龙。那时伊拉克的人均年收入是8100美元。当时美元对人民币的汇率大约是1美元兑换1.49元人民币,所以8100美元大约相当于12069元人民币。说到这儿可能有人觉得一年才挣一万多,那一个月也就一千元上下似乎不算多嘛。
当然今天一个月挣一千多元不算什么,可1980年一个月能挣一千多元是个什么概念?1979年局座张召忠在伊拉克工作时的收入只相当于当地人收入的1/30左右。要知道局座在当时的国内是属于高收入群体的。一个月能挣一千多元在当时是一个很高的数字了,可实际上当时伊拉克人生活中有很多方面是不用花钱的。当时伊拉克的社保体系可以简单归纳为四个免费:免费的医疗、免费的养老、免费的教育、免费的住房。
就是今天一些发达国家也没能完全做到这些,然而伊拉克早在四十年前就已做到了。当然印度也实行全民免费医疗,不过印度的全民免费医疗是以牺牲医疗效率为代价的——只保住病人住院就医的权利,然而住进医院后有没有足够的医生、足够的药材、足够的器械、足够的床位可就是另一回事了。伊拉克的免费医疗不是以牺牲效率为代价的:当时伊拉克每万人拥有60多个床位。
要知道中国直到2011年的同类数据是每万人38.1个床位,而美国的同类数据则是29个。伊拉克在上世纪80年代初的人均床位数量是30年后中国的1.57倍左右、美国的2倍左右。当时伊拉克的首都巴格达几乎每家每户都拥有洋房与汽车。那时巴格达的市政建筑以及街道上跑的豪车可以说比后来被视为土豪之城的迪拜更有型有范。80年代初伊拉克的小学入学率已高达100%,而大学生的入学率超过惊人的55%。
伊拉克由此成为当时第三世界国家中为数不多的全面扫除文盲的国家。这些数据可不是伊拉克自己弄虚作假的掺水数据,事实上伊拉克当时在教育领域的成就得到了联合国的认可:联合国甚至为表彰伊拉克在教育领域做出的突出贡献而为其颁发了金质奖章。伊拉克对教育的重视程度也反映在教师的薪资待遇方面:英国《每日邮报》曾调查统计上世纪80年代初伊拉克的教师平均年薪约为60万美元。
事实上伊拉克当时的繁荣的不仅表现在经济领域,同样表现在人们的精神生活领域:中东很多国家的妇女地位其实是很糟的,以致于前两年沙特因为允许女性开车上路还成为国际新闻。当其他中东国家的妇女将自己裹在厚厚的面纱之中时伊拉克却随处可见穿着时髦的摩登女郎。那时的伊拉克妇女与男子一样拥有接受教育和参与工作的机会。当时的伊拉克人在清真寺旁建立起基督教堂。
不同的宗教派别在当时的伊拉克都可以一起共事。那时生活在巴格达等大城市的很多伊拉克人都可以说一口非常流利的英语。置身于当年的巴格达有时会使人产生一种错觉:误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以时尚闻名于世的巴黎、米兰。这一时期伊拉克在军事实力上同样强大:当时的伊拉克拥有100万左右的正规军和大约48万预备役部队,装备有近6000辆辆坦克、3700门火炮、7500辆装甲车、700多架作战飞机以及飞毛腿导弹。
此外伊拉克还有中东最完整的现代化综合防空体系——其“KARI”防空系统包括:4个地区防空作战中心、16个截击引导中心、70余个防空指挥与报告中心。伊军战斗机、地空导弹和高炮构成的立体火力网基本覆盖了所有空域。说到这儿可能有人会感叹萨达姆时代的伊拉克真是繁荣富裕啊。事实上现在网上很多文章、视频也都极力渲染这一点,可实际上伊拉克在萨达姆时代所谓的辉煌是经过技术加工处理的。
伊拉克曾是一个无比繁荣富裕的国家不假,如今的伊拉克由于长期的战乱已大不如前也是事实。问题在于伊拉克所谓的繁荣时代是在什么时候呢?像局座张召忠是在1979年赴伊拉克工作的。事实上像他这样的我国早期赴伊拉克工作的人员所描绘的伊拉克繁荣景象多是讲述他们在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亲眼看到的客观事实。从他们的描述中不难看出当时的伊拉克其实早已是一个高度繁荣的国家。
那么萨达姆是在什么时候成为伊拉克总统的呢?恰恰正是在局座赴伊拉克工作的1979年。如果说1979年萨达姆上台时的伊拉克就已是高度繁荣的国家,那么请问这种繁荣与萨达姆有多大的关系呢?事实上奠定伊拉克富裕强大基础的并非很多人所以为的萨达姆,而是在他之前担任伊拉克总统的艾哈迈德·哈桑·贝克尔。如今外媒报道时所谓的“伊拉克繁荣时代”并非指萨达姆时代,而是指的贝克尔执政的12年。
上世纪70年代正是国际油价上涨的时期。在这一过程中几乎所有产油国都受益匪浅。当时苏联就通过出口石油赚取的收入推动军工产业的发展,从而使当时的冷战格局一度出现场苏攻美守的状态。伊拉克同样是世界主要产油国之一:伊拉克是世界石油储量前五的国家。当时的伊拉克就像今天的沙特、阿联酋、卡塔尔、科威特等海湾国家一样凭借自己掌握的黑金资源赚得盆满钵满。
石油财富也带动了伊拉克的工业、农业与服务产业齐头并进通通发展起来。沙特等海湾国家同样通过石油出口赚得盆满钵满,然而却没能带动国内产业体系的升级换代,迄今为止这些国家的工业化程度在世界范围内仍是相对较低的,那么伊拉克为什么会成为一个例外呢?这是因为伊拉克具备沙特等国所不具有的独特优势:中东地区尽管油气资源丰富,然而偏偏缺乏工农业生产所必需的水资源。
得益于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的伊拉克拥有丰富的淡水资源。伊拉克因此成为中东地区少有的同时拥有充沛的油气资源和水资源的国家。这种得天独厚的优势条件使伊拉克得以一方面通过石油出口创汇,一方面利用石油财富发展本国的工农业。人口不多的伊拉克随着经济的空前繁荣开始大量引入来自东南亚、南亚等地的劳工,而当时伊拉克的薪资水平在整个亚洲也是位居前列。
贝克尔执政期间伊拉克仿效苏联实行五年计划,削减外国资本对石油贸易的控制,建立了完善的社会保障制度。那时伊拉克人的收入水平和生活条件要比同时期的土耳其、叙利亚、沙特、伊朗要好得多。所以直到今天伊拉克的50后和60后们依然对贝克尔充满了感激之情。现在网上一些说法也许出于无知、也许出于有意都不约而同回避了贝克尔对伊拉克的贡献。
我在上文中提到了伊拉克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高度发达的社保体系,然而现在网上很多文章都把”上世纪七八年代“一词代之以”萨达姆时代“。这是一种典型的技术性加工处理:事实上这套社保体系早在贝克尔时代就已确立起来,萨达姆几乎是完全继承了贝克尔时代的社保体系,所以伊拉克的繁荣时代其实并非萨达姆所开启。同样伊拉克的繁荣时代也并非持续整个萨达姆统治时期。
从1980年到1988年伊拉克与伊朗进行了长达8年的两伊战争。那些把萨达姆塑造为反美斗士的人在这时又有意识忽略了一个事实:萨达姆正是在美国的支持下主动发起了对伊朗的战争。这场由萨达姆主动挑起的战争给伊拉克带来了什么呢?1988年两伊战争结束后在战前拥有37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的伊拉克到战争结束时欠下外债700多亿美元,在战争过程中伊拉克死亡18万人、伤25万人,直接损失3500亿美元。
伊拉克的繁荣时代实际上早在美国人到来前就已在两伊战争的炮火中终结。从1979年萨达姆上台到1980年两伊战争爆发之间伊拉克在萨达姆治理下只维持了一年左右的繁荣局面。伊拉克历史上的繁荣昌盛其实是由贝克尔所缔造的,而这种繁荣昌盛的状态在萨达姆接手后仅仅只维持了一年,可有些人却把伊拉克历史上的繁荣昌盛全都算成是萨达姆的功劳。
其实我们根本不需要追溯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那么早。萨达姆是在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中被推翻的,那么2000年、2001年、2002年的伊拉克是否处于萨达姆统治时代呢?请问2000年、2001年、2002年的伊拉克是一个繁荣昌盛的国家吗?毫无疑问伊拉克的由盛转衰的确是由长期的战乱所导致的,可这种战乱并非始于2003年萨达姆政权被推翻。伊拉克的繁荣其实早就在两伊战争、海湾战争的炮火中灰飞烟灭了。
那么难道说在经历两伊战争、海湾战争之后的上世纪90年代伊拉克不是处于萨达姆的统治下吗?伊拉克如今的局面是由长期的战乱造成的:两伊战争、海湾战争、伊拉克战争连续三场大战耗尽了伊拉克的元气。如今的伊拉克早已不复上世纪80年代初的繁华景象:当年伊拉克人只需要3.5元第纳尔(伊拉克货币名)就能兑换1美元,而如今却需要2000第纳尔才能兑换1美元。
极度的通货膨胀使得物价飞涨。当年的伊拉克很有钱,同时医疗、教育、住房、养老又都是免费的,所以当时很多伊拉克人就全世界旅游,然而现在他们的收入能勉强度日就已不错了。战争摧毁了伊拉克大量基础设施,如今伊拉克的高速公路等基础设施远远不及80年代初的水准,即使有侥幸躲过战火摧残的建筑也大多因缺乏维修经费而导致年久失修。
在战后最艰难的时期伊拉克人一度恢复物物交易,因为钱一度在这个国家失去作用。由于大量学校在战争中被炸毁,于是在伊拉克就出现了世界罕见的奇景:大部分孩子因为无法上学而成为文盲,反而是从80年代以前走过来的中老年人知识层次比较高。医院也在战火中被炸毁了,于是医生们进入各个社区为人们诊病:他们并不收取报酬,只要管饭就行,因为钱在战后的伊拉克几乎没任何用处。
事实上在伊拉克战后初期很多人都是通过这种为他人提供服务换来一顿温饱的方式度过那段最艰难的岁月。如今的伊拉克比起战后初期相对好些了,不过时不时响起的爆炸声仍提醒着人们这里依然是一片动荡不安的土地。尽管因为美国取消了经济制裁使伊拉克石油得以大量出口,以致于伊拉克GDP总量在伊拉克战争后翻了8倍,但伊拉克人要想恢复两伊战争前的实际生活水平仍是遥遥无期。
如今的伊拉克人民当然会怀念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繁荣岁月,但这和怀念萨达姆的统治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正如普京所说”谁不为苏联的解体而痛心就没有良心,谁想回到过去的苏联时代就没有脑子“。伊拉克人民所怀念的是和平安宁繁荣昌盛的生活,但这绝不代表他们希望回到过去的时代,历史永远只会向前发展而不是倒退。更何况伊拉克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辉煌岁月压根就不等同于萨达姆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