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8月9日,新加坡正式成为一个有主权、民主和独立的国家。吊诡的是,本该欢欣鼓舞庆祝独立的时刻,却不太能够感受到新加坡国民对于独立的欢腾气氛,甚至当时新加坡的国父李光耀神情中也带着一丝失落,在悲愤交加中向新加坡民众宣布独立的消息,并且在事后袒露出自己的心声:“我从来没有这么悲伤过”。
正如李光耀所说的,“对新加坡来说,1965年8月9日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因为新加坡的独立完全是在外在环境的推动下进行的,再说白一些,新加坡是被马来西亚联邦一致通过决议而”开除“出去的。
新加坡有意,马来西亚无情。在这种情况下,新加坡也只能在口头上安慰自己未来会更好,可是此时就连李光耀心中也没有底,离开了马来西亚,新加坡真的会好吗?
从时间的维度来看,新加坡并没有因为被马来西亚踢开而一蹶不振,甚至凭借着绝佳的地理位置而找到适合的发展道路,实现经济上的腾飞,跻身亚洲四小龙之一,但这些都是后话。历史选择了新加坡,可是当回顾起新加坡建国之时的那份焦虑与落寞,却也只剩一番唏嘘。
新加坡位于马六甲海峡的咽喉地带,是海上交通的一大枢纽。不过在农耕文明时代,新加坡的战略地位并不凸显,直到大航海时代的到来,新加坡的地理优势逐渐放大,引得几大殖民帝国纷纷出手争夺新加坡地区的控制权,直到1824年英国与荷兰签订《伦敦协定》,最终新加坡正式纳入到英国的全球殖民版图。
新加坡本地劳动力缺乏,所以在将新加坡收入囊中后,英国便从各个国家招募劳动力,比如马来亚、印度、中国等,其中又以华人占大多数。在英国人的统治下,新加坡逐渐发挥地理优势,成为海上贸易重要的国际贸易中转港口。二十世纪初,英国逐渐确立了整个马来半岛的殖民统治,所以实际上此时的新加坡只是作为英属马来亚的一个邦。
由于新加坡的地理位置特殊,所以实际上在殖民统治期间,英国殖民政府也是使出自己的传统艺能,对新加坡族群实行“分而治之”的种族隔离政策。也就是说,在新加坡内部,英国殖民政府刻意制造族群区隔,将不同的种族进行经济、工种乃至空间上的划分。比如在当时,华人族群普遍要比马来人的地位要高一些,尽管这也有华人数量优势的缘故,但是实际上却也使得几个族群关系失衡。
二战期间,英国无力抵挡日本军队的攻势,决定从新加坡撤退,于此在这几年间新加坡实际上是被日军所占领,并且被日本设立为“昭南特别市”。在二战之后,日军从东南亚撤离,而英国则又回到这个地方想要继续殖民统治。
不过,随着全球反殖民浪潮兴起,英国也深知非殖民化已经是大势所趋,所以也决定提前布局,在将一些殖民地进行整合的同时,也将部分战略位置比较重要的地区进行分离划归英国直辖属地,而新加坡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此时英国的影响力远不及二战之前,所以即便是将新加坡划归为直辖属地,却也无法抑制住当地的自治声浪,出于多方的压力,英国也只能同意将新加坡的殖民地改为自治邦,允许新加坡岛民通过投票选举自治政府,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人民行动党候选人李光耀正式出任总理。
其实在上任伊始,李光耀便已经设想好新加坡接下来的发展规划。
尽管当时的新加坡与马来亚分属于两个独立的政治单元,可是实际上因为两地中间仅仅隔了一个柔佛海峡,所以在历史、经济以及社会文化上较为紧密。所以,在脱离英国的掌控后,新加坡当局也很清楚自己的定位,面积狭小以至于缺乏经济发展的资源,内需有限,也无法满足岛内百万劳工的工作需求。
在当时看来,加入到马来亚似乎就是新加坡能够维持发展的唯一出路,因为只有以马来亚作为依托,新加坡才能够获取到发展所需要的资源,而不单只是一个没有经济腹地作为支撑的港口。
无独有偶,在李光耀有意加入马来亚的同时,时任马来亚首相东姑·阿都·拉曼也在计划着将包括马来亚、新加坡、文莱、沙巴、砂拉越几个社会文化相近的区域进行整合,打造一个更加具有活力的政治经济实体,也被称作“马来西亚计划”。在经过多轮的磋商之下,除了文莱没有加入之外,其余的几个都表现出较强的意愿,于是就在1963年9月16日,马、新、沙、砂四地正式组成了马来西亚联邦。
新加坡加入到马来西亚联邦的过程并不算艰难,可是正当新加坡还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之时,现实的凉风有呼呼呼地吹了过来。
我们之前说过,在英国殖民统治期间,实际上是采取了“分而治之”的种族隔离政策来进行社会管理的,并且在资源供给以及社会待遇上都是有所区分,所以在这期间实际上马来人与华人之间是存在着族群芥蒂的。随着英国殖民统治的衰竭,这份芥蒂也在社会交往无形中得以放大,尤其是在新加坡加入到马来西亚联邦之后,族群矛盾在社会经济交流频繁的情势下迅速激增。
在马来亚人看来,新加坡的加入会迅速提高马来西亚的华人比例,这将会对马来人的主导地位造成巨大的冲击。所以在新加坡加入到马来西亚联邦的几年间,族群冲突与日俱增,甚至在政府层面也已经形成了明显的对立,这份刻意的针对在经济层面所表现的极为明显。
按照新加坡的设想,加入到马来西亚就能够“共享市场”,缴纳税款也是无可厚非。不过让新加坡难以接受的是,“马来亚要我们上缴40%的关税收入给中央政府,协助婆罗洲及砂拉越的防务,而我们的货物如果不能推销到我们协助的地区,这是极不合理的”,一方面迟迟不开放市场,另一方面却又追加要求新加坡缴纳60%的税款,针锋相对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除此之外,由于担心新加坡的政治影响力扩散,马来西亚宪法便规定新加坡公民不能参加马来亚的大选,马来亚的公民也不能到新加坡从政,强制塑造联邦内部的政治铁墙。当然,为了压缩新加坡的政治空间,马来亚在修建铁墙之时留了一些缝隙,以马来亚的政党为主体组建“新加坡联盟”,并且大张旗鼓的参加1963年的新加坡大选。
此时的新马之间,简直像极了鲁迅笔下的“自己想吃人,又怕被别人吃了,都用着疑心极深的眼光,面面相觑”。没有信任为基础,新马相互都过得很辛苦。不过吊诡的是,此时的新加坡并没有太多想要脱离马来西亚联邦的意思,并且故意放下身段,臆想着通过主动摆低姿态来消解马来人敏感而脆弱的心,以和为贵缓和族群芥蒂。
就像是新加坡领导人李光耀所说的“只要东姑在那里,他就是马来西亚的领导人”。可是,马来西亚似乎并不吃这套,马新之间矛盾并没有因此而有所缓和。看着生存空间逐渐被挤压,新加坡再难保持佛系,便直接还以颜色,新加坡人民行动党公开参加马来西亚大选,而这落在马来西亚眼中则是“不轨之举”。
随着新马之间的龃龉愈发严重,族群矛盾愈演愈烈,为了避免进一步的争端,马来西亚联邦已然决定将新加坡踢开,只是还缺一个由头罢了。
李光耀的讲话彻底引爆马来西亚敏感的神经,当时他说了这么一句话:“马来人……三分之一的新移民是最近100年内移来的”。从李光耀的表述来看,似乎是在强调新加坡与马来亚之间的平等性,可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是要反……
新马矛盾从经济、政治层面扩散到宗教领域,以至于在1964年7月21日,马来人以维护民族与宗教利益为口号,向华人宣泄了长期的不满与怒火,导致整个新加坡陷入了恐怖的混乱之中。到了这个地步,新马关系已然降至冰点。
1965年8月9日,时任马来西亚首相的东姑阿都拉曼在马来西亚国会宣读宪法修正案,正式将新加坡驱逐出马来西亚联邦。事已至此,无力回天。也就是在同一天,李光耀也直接在新加坡电视台宣布,新加坡即日起正式脱离马来西亚联邦独立,只不过在宣布独立之时,他的心情也是沉重的,并且“痛苦地哭了,因为他半生为之奋斗的理想破灭了”。李光耀的“大马来西亚情节”,就此终结。
伤心人更要学会自我振奋。在宣布独立的同时,李光耀也不忘激励国民,一番演讲慷慨激昂、掷地有声,描绘着新的国家蓝图。“这里曾经是泥潭沼泽地,但今天她是现代化城市,十年后它将成为国际大都市,我们没有什么好怕的”。
尽管当时的李光耀自己都觉得“我们眼前困难重重,生存机会非常渺茫”,然而实际上,正如他在演讲中所说的,即便是脱离了马来西亚,新加坡也没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