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胡天姣 深圳报道

比特币本周至今仍未在22000美元/枚上方扎实站稳，加密货币借贷平台及交易所继续在轮番螺旋宕机，该行业的发展正从过度繁荣的扩张转向稳定市场情绪。

Luna与TerraUSD 的连轴脱锚首当其冲的是对冲基金——三箭资本（Three Arrows Capital），三箭资本的失败则给整个加密信贷行业带来了严重的痛损，而Vauld、Voyager Digital 、BlockFi，与Celsius又最为受其直接或间接波及。

一向在加密领域尤为警惕的全球央行们罕见没有及时发声。继国际清算银行年度报告内再对加密货币的投机属性强调后，最新的表态来自美联储副主席布雷纳德与欧洲最高证券监管机构。

“最近的加密货币波动暴露了一个需要更严格监管的行业的严重漏洞。”布雷纳德在本周五称，尽管加密金融系统被吹捧为对传统金融的根本突破，但事实证明，它也容易受到传统金融过于熟悉的风险的影响，如杠杆、结算、不透明以及期限和流动性转换。“重要的是要解决不合规问题和可能存在的（与传统金融市场）任何差距。”

欧洲证券和市场管理局主席Verena Ross本周六表示，欧洲不可能为自掏腰包的投资者提供纾困。“我们看到了市场对不断变化的经济环境作出反应的真实风险。”他补充说，监管机构正试图了解这些风险可能在哪里产生，以便意识到可能发生的重大市场调整是什么。

环环相扣 螺旋清算

近几个月，加密货币价格大幅回落，严重打击了一度“繁荣”的加密货币贷款市场。

TerraUSD与美元1:1的脱钩，Luna暴跌连带反映发生在5月底，但其影响仍在持续，在数字资产世界造成了连锁反应，且看似有加剧的痕迹。

第一张多米诺骨牌是Celsius，其在TerraUSD中有巨大的敞口。当地时间6月13日，Celsius表示，由于极端的市场条件，该平台将暂停所有提款、交易和账户之间的转账；6月30日，该机构称，已聘请顾问，正在考虑重组债务。截至今年5月，Celsius向全球客户提供了超过80亿美元的贷款，管理的资产近120亿美元。

新加坡大型对冲基金——三箭资本在Luna暴跌之下，其因无法满足追加保证金的要求而陷入困境。三箭资本此前曾管理着100至200亿美元的资产，是加密货币领域最活跃的投资机构之一，创始人以杠杆押注加密货币价格上涨而闻名。

对三箭资本提供贷款的Voyager和BlockFi随即受牵连。受三箭资本破产清算影响，加拿大加密货币经纪商Voyager Digital已宣布将暂停交易、存款、提款和忠诚度奖励。

对于损失情况，三箭资本曾以15250枚比特币和3.5亿美元USD Coin的形式向Voyager Digital借款6.75亿美元。Voyager Digital表示正在积极寻求补救措施，以追回资金。此外，BlockFi联合创始人Zac Prince透露，与三箭资本直接相关的损失了约为8000万美元，并强调这只是“其他人报告的损失的一小部分”。BlockFi于6月宣布计划裁员五分之一。

信贷危机在本周继续涟漪。当地时间7月4日，同样受Coinbase加持的Vauld暂停其平台上的提款、交易和存款活动，并探索潜在的重组计划。该公司表示，过去三周内，恐慌的投资者已从Vauld撤资近2亿美元，Vauld随后冻结了运营。总部位于新加坡的Vauld向客户提供高达40%的年化回报率，用于出借他们的加密代币。Vauld首席执行官Darshan Bathija称，集团目前正在与潜在投资者进行讨论，同时将向新加坡法院申请暂停，为重组提供喘息空间。

当地时间7月6日，Voyager Digital宣布申请破产保护。该公司首席执行官Stephen Ehrlich表示，虽然看好该行业的未来，但过去几个月加密市场的长期波动和蔓延以及三箭资本拖欠贷款，不得不使其采取慎重和果断的行动。Voyager Digital在法庭文件中称，希望进行重组，返还客户的部分投资，同时让他们拥有重组后公司的所有权。根据最新声明，客户将在进行“对账和防止欺诈程序”后获得现金。

清算、冻结撤资、交易暂停下，为稳定行业信心，Sam Bankman-Fried下的FTX通过紧急贷款和收购来填补缺口。

FTX现已与BlockFi签署了一项协议，其中包括以2.4亿美元的价格收购BlockFi选项，同时为BlockFi提供2.5亿美元的贷款。Voyager Digital也获得了来自FTX总计4.85亿美元的现金和比特币贷款，Sam Bankman-Fried另一家公司Alameda也向加密资产经纪商Voyager Digital提供约5亿美元的贷款

Celsius也于流动性危机出现的即刻用5万枚以太币（ETH约合6634万美元）与9500枚WBTC（约合2.42亿美元）在FTX交易所变现。

雷曼时刻与最后的贷款人？

作为过度扩张的象征，加密信贷平台成为繁荣周期后紧缩的典例。

Crypto Compare数据显示，到2021年底，DeFi项目的资金流入量飙升至近2300亿美元。

欧科云链第二季度加密行业报告显示，随着加密资产市值持续缩水，DeFi的TVL（总锁仓价值）大幅下滑，从二季度初期的1817亿美元下降至713亿美元，下滑幅度超过60%。

欧科云链研究院高级研究员孙宇林称，加密行业在夏天迎来的寒潮，致使DeFi领域的知名机构Terra、Celcius、三箭资本、Voyager等在“流动性危机”下迎来了至暗时刻。

多方因素造成现今局面。孙宇林总结，俄乌冲突、美联储为应对通货膨胀推出的货币政策以及全球对加密行业加强监管等可以看作是多重外部因素。而DeFi本身的设计才是关键内部因素。

在DeFi领域，无论是抵押、质押还是任何其他加密金融模式，许多DeFi协议之间是相互嵌套的。这样做的优点是，DeFi协议间在市场稳定向好期间的协同作用可以为加密行业生成螺旋上升的正反馈，但同样，当市场形势急转直下的时候，也会产生连锁反应从而形成“死亡螺旋”。

孙宇林表示，这种连锁反应在传统的金融市场也真切地发生过，大型跨国金融机构的倒闭就可以在全球形成巨大的“金融海啸”，2008年雷曼兄弟公司的倒闭就对全球经济造成了难以估量的巨大破坏。

中国通信工业协会区块链专委会共同主席于佳宁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表示，在与CeFi借贷机构和DeFi借贷协议进行交易或交互过程中，许多用户乃至机构并没有对这些这交易中的清算风险进行细致的了解，导致在加密资产行情大幅波动中，出现清算从而导致失去抵押资产。

于佳宁称，近期加密借贷领域引发的一系列清算，其一原因是Luna和UST带来的严重脱锚、价格暴跌黑天鹅，致使许多重仓Luna及UST的机构出现资金流动性危机。其二则是机构对于整体金融市场和加密市场过于乐观，快速下跌的市场，以及DeFi 的过度抵押和循环借贷使得许多机构深度套牢甚至出现抵押资产清算危机。“正如牛市会让人FOMO（害怕错过），出现极端行情时，市场也会让许多人陷入恐慌情绪，致使出现大幅抛售和平台挤兑现象。”

“恐惧会传染，在任何金融市场都是如此。”FTX US总裁Brett Harrison说，当音乐停止时，没有人想成为最后一个没有椅子的人，所以每个人都在提款。

加密资产的危机暴露出其信用和杠杆体系的脆弱，有观点怀疑，加密货币是否已经历其自己的“雷曼”时刻，这又是否类似于2008年席卷传统金融行业的信贷危机。

然而，加密货币领域中没有一个集中化的央行，乐观的希望于是被寄托在30岁的亿万富翁Sam Bankman-Fried身上，后者也正被讨论，是否能赋予其“最后贷款人”的行业地位。

但Sam Bankman-Fried的举动包含了自身利益的因素。如，他的交易公司Alameda Research是Voyager的最大股东，持其11%的股份。

欧易研究院高级研究员赵伟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指出，SBF的“救助行为”实际上更倾向于是在加密市场熊市期的商业扩张行为–通过持续的收购遭遇危机的加密行业公司来拓宽旗下加密企业的业务线。

这一如2021年的日本合规交易所Liquid在遭遇盗窃事件后接受FTX的1.2亿美元借款，几个月后即被FTX收购，随后FTX成功打开日本市场。

赵伟并不认同媒体所谓的“雷曼时刻”，从投资方视角看，加大杠杆本身就是高风险行为。其解释，复盘事件后可以看到，雷曼兄弟和3AC的共同点在于，一贯的风投策略在最终事件爆发前出现了多次与预期不符的结果，导致最终破产。本质上是大环境下的主要风投策略导致。

在于佳宁看来，本次加密市场由Luna导致的连环清算危机，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加密市场的小型雷曼时刻，受到影响的资金规模在加密市场历史上也属于前列。

一去不复返的高杠杆投资时代

全球央行正收紧货币政策，人们意识到，加密行业或会像其他金融市场一样受到繁荣和衰退的影响，更多加密公司面临过度的信贷风险，这将压低许多杠杆计划所依赖的货币的价值，加密货币市场的蔓延风险也仍然很高。

赵伟指出，三箭资本事件以及后续的连锁反应，反映出的问题不仅限于加密信贷的监管审查等问题，更显现出加密市场的建设完善程度远没有达到投资者的预期，其特征更接近于一个投资市场的早期形态。

孙宇林表示，从兴起和发展时间来看，DeFi如今还远未可被称为一个成熟行业，而DeFi领域也没有像传统金融业那样强有力的中心化角色：当危机到来的时候，传统金融领域的中心化监管机构可以直接进行干预从而尽量避免让风险敞口无限放大；而在DeFi领域，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些项目和机构在连锁反应下“自由落体”。

孙宇林称，最近FTX创始人SBF决定向Voyager伸出援手，或许可以为流动性不足做一番短期的努力。于佳宁认为，Sam Bankman-Fried 救助 Voyager Digital 以及 BlockFi 等陷入危机的企业，有利于解除当下加密行业的潜在危机，有助于行业摆脱极端行情。

但在另一方面，于佳宁提醒，许多机构在本次行情中出现危机，本质上是其对于加密资产的价值逻辑和周期理解不够，系统风险的把控不足，甚至还有机构出现挪用用户资金盈利的情况。对于这类机构而言，在危机中淘汰或许也是一种让市场出清的过程。

目前看，由于加密市场对于高杠杆行为的默许，使得其风险远远大于合规的传统金融市场交易风险，进而加剧了加密市场的不稳定性和脆弱性。于佳宁表示，未来全球加密资产市场将走向主流化、合规化、机构化，这是不可逆转的趋势，对于高杠杆行为势必会做出更多约束。

其称，从长远的发展看，让市场风险适当暴露，对有问题的项目进行清洗，反而更有利于后续的可持续发展。

“短时间来看，加密行业发展的速度取决于投资者的选择和监管环境的建设程度。”赵伟说，而加密技术能否在未来提供切实的金融解决方案，是长期发展的关键。

赵伟认为，加密市场的生态相较于传统金融市场，仍处于一个待建设的早期阶段，还需要投资者、从业者、监管者从各自的角度赋予加密市场更多的发展要件。

“长期看，DeFi需要的是更透明和可持续的商业模式与投资策略。”孙宇林说，即使这或会使多数产品的高收益时代一去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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