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逐梦华语圈,Netflix的第一枪哑了

10月31日,Netflix首部华语原创剧集《罪梦者》如期全集上线。

在此之前,由贾静雯主演、台湾与HBO合拍的《我们与恶的距离》在国内获得很高的口碑,人们也因此对《罪梦者》备受期待。然而,相比起豆瓣评分9.5的《我们与恶的距离》,6.7分的《罪梦者》至少没能让华语圈的观众感到满意。

从筹备期开始,《罪梦者》就成为了Netflix进军华语市场的标志,同时,这部剧似乎也寄托着台湾电视人在世界范围内有所作为的希望。

以上世纪90年代的台湾黑帮为背景,《罪梦者》是一部“在地感”强烈的作品。台湾老歌谣的旋律穿梭剧情之中,闽南语台词也时有出现。

必须说,“黑帮”的设定让许多激烈的斗殴场面合情合理,而将东方的“江湖”概念放在现代台湾社会中,或许也会让西方文化环境中的观众能更容易地了解人物的行动逻辑和情感逻辑。同时,故事的主线是一对父母为了解救被绑架的儿子的故事,主要的情感线也围绕着“家庭”来推进。

有了这样一个坚实的普世价值观作为基础,在此之上,对台湾黑帮文化的渲染,现实与男主人公阿全在“梦回”时所看见的场景,互相交织,环环相扣,构建出一个典型的华人故事。这既是导演兼编剧陈映蓉能尽情发挥其专长的空间,也是用以吸引西方观众的噱头。

Netflix在亚洲制作的几部剧集,似乎都格外钟意各地影视创作者中的“鬼才”。《全裸帝王》中的山田孝之,《罪梦者》的最终操刀者陈映蓉都属于此列。

陈映蓉

在一代年轻的台湾导演中,陈映蓉凭借出道作《十七岁的天空》,在影迷心中占有一席之地。2012年拍完《骚人》之后,陈映蓉开始尝试拍摄MV,直至接手《罪梦者》的制作。或许正因如此,在《罪梦者》中,她同样应用了MV叙事的手法,插入风格各异的配乐,或烘托场景氛围,或推进情感的表达。

这自然是一种冒险的手法,尤其在现实与梦境,十年前与十年后互相交错的复杂时空叙事中,过于用力地渲染反而会造成观众在剧情理解上的困难。而对于Netflix来说,让观众能“看懂”剧情,永远是第一位的。

导演的个人风格,与网站的制作需求如何调和,这是《罪梦者》在作品之外,更为有趣的一点。在陈映蓉接手《罪梦者》之前,Netflix手上已经有了八集的剧本。而陈映蓉第一件事,就是将八集剧本完全重写。在雅虎的访谈文章中,陈映蓉以“惊吓”来形容对方看到新剧本之后的反应。

不过,Netflix的反应速度惊人。当陈映蓉改写完剧本的最后一页,隔天《罪梦者》便按照新剧本开拍。而在陈映蓉剪出成品第一集时,Netflix为了让观众更快理解剧情,回复了40多处修改意见,并想在后制剪接阶段调换场次顺序,甚至打破剧本的八集结构。

这让陈映蓉瞬间“气得要走人”,Netflix方的制作人诺斯因此特地飞到台湾,与陈映蓉“谈判”了六个小时。

诺斯

Netflix是一家科技公司,它对大数据和资料分析的重视,远在对内容本身之上。由此,Netflix得出的结论是,《罪梦者》的第一集要有强烈的冲突和饱满的情绪,最好从“现在”开始,引发观众兴趣之后,再逐步回溯。

而在如今呈现的剧集开头,“现在”的部分有,但却如梦似幻,还带着“预言梦”的奇妙设计,就像是虚晃一枪,故事很快回到了2006年,台湾几名黑帮老大聚会的餐桌之上。

从目前的结果来看,陈映蓉说服了Netflix,保留了她所设定的剧本结构,以及她独特的视觉笔触。

而对Netflix来说,是否会续投《罪梦者》的第二部目前还是未知数。但比起韩国的《李尸王朝》、日本的《全裸导演》,《罪梦者》在观感上,是最不像美剧的一部。

在最初敲定《罪梦者》这一选题时,Netflix的本意是打造一部带有东方奇幻色彩的犯罪作品。这从其英文剧名《Nowhere Man》(直译:中阴身之人)中,也仍可见一斑。这自然依赖的是大数据分析的结果,根据雅虎的报道,Netflix认为,“‘梦’和‘虚’都是不可或缺的亚洲奇幻元素”,用其破题,也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的确,对于大部分西方观众来说,东方文化在今天仍旧带着一种“怪力乱神”的神秘感,尤其在HBO亚洲和台湾公视推出了《通灵少女》之后,“灵异”也成为了台湾影视剧和视频平台的首选题材。

应该说,Netflix一开始的打算,的确是想复制《通灵少女》所带来的成功。《罪梦者》的背后有两位制作人,美国人诺斯与新加坡人陈薇如。诺斯在HBO亚洲任职8年,曾任节目制作部最高负责人,《通灵少女》即在她任内拍摄。陈薇如则与台湾公视合作多年,其中自然也包括《通灵少女》。

但HBO珠玉在前,两位制作人在借助这股热潮的同时,也需要打开市场新的缺口。Netflix的数据库告诉她们,这个缺口,就是“黑帮”与“兄弟情”。

最终看来,黑帮故事的“实”压过了预言梦的“虚”,超自然力量成为了一种叙事的手段,而非故事的核心。并且,观众不会认为这是一部“玄幻片”,而更倾向于将梦境理解为是阿全在狱中面对“死刑”这种压力时,所产生的异常精神状态,或者是一种由他过去的暴力生涯所催生的情绪风格。

在访谈中,陈映蓉也提到,她的目标在于“让观众共感故事,而非仅有花俏的灵异或炫技场面”。要将十年的故事浓缩到八集当中来讲,电影导演出身的陈映蓉自然而然地选择了电影的语境,每一个镜头里的时间容量和信息量都相当之大。

陈映蓉是一个有野心的导演,在“罪”与“梦”两个概念上,她进行的是一种相当抽象的解读。以“监狱”为代表的禁锢和自由;以“孩子”为代表的守护与赎罪;以“黑帮”为代表的命运和挣扎。这些概念性的思考,都以一种相对缓慢的,甚至文绉绉的镜头语言,铺陈在主线之外。

问题在于,对于190个国家和地区的观众来说,他们是否能跟得上这位华人导演的叙事并理解她的叙事意图。在外网的反馈中,便有不少评论表示,《罪梦者》的第一集“进展太过缓慢,支离破碎,并缺乏阐述,以至于观众几乎不可能知道在那个‘人间炼狱’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陈映蓉的电影手法似乎并没能打破东西方文化的壁垒。特殊的帮派文化背景,也让观众在跳跃的时间线之外,产生了更多的疑惑。而语言带来的观看障碍,则让一位评论家表示“绝望”。“我们只能一遍又一遍按下‘后退10秒’的按键,来重新抓住刚刚错过的对话片段。”

在《罪梦者》之后,Netflix还有两部等待上线的华语剧集,选择以《罪梦者》打响第一炮,或许是因为这的确是其花了最大的力气去筹备的一部,或许也是其妥协最大的一部。不管这次“试水”的最终反应如何,对于Netflix的数据库来说,这都是一笔财富。

但必须说,在Netflix在华语区“逐梦”的过程中,《罪梦者》让这家流媒体巨头看见的,并不是美妙的梦境,而是相当严峻的现实。

【文/一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