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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早日清白归国,英雄首先来到香港,与日思夜想的家乡仅一河之隔

阳戈如期毕业了。经冷先生推荐,他到英国一家大跨国集团工作,同先前设计的一样,他要求到香港分公司任职。

香港,这是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世界。熟悉的感觉来源与其说是相同种类的黄皮肤人居多,不如说是隔岸的灯火。他与中国大陆仅一河之隔。

“夜幕低垂红灯绿灯霓虹多耀眼,那钟楼轻轻回响迎接好夜晚,避风塘,多风光,点点渔火叫人陶醉……”邓丽君曼妙的《香港之夜》歌曲,飘散在霓虹耀眼的街区。到达香港的第一夜,注定是个失眠夜。阳戈的失眠,不是有心观赏夜景的兴奋导致,而是心事凝结的重负,压得他如大疲大倦后的无法入眠。难以清白的过往,不可预知的未来走向,这些问题都变得紧凑而具体起来。阳戈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相隔的这条河,仿佛变成了他迫切回归难以逾越的鸿沟,山重水复的跨度。隔岸的放逐,近乡的不肯妥协,使这条看不见的鸿沟成为最最遥远的距离。

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阳戈决定,还是在香港先边读书边打工。学校是获得营养的地方,也是最佳避风塘。阳戈在香港大学学习企业经营管理和金融系统运作方面的专业课,这是基于将企业管理与金融并处的经营模式更利于改革开放的中国市场考虑的,金融系统所包含的银行、融资、贷款、放贷、供款、利率、炒股、金融创新等运营,这是面向世界、发展自己的市场经济的基础运营。他想用一年时间把这方面的基础打牢,以便归国后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一展身手。

阳戈任职的香港公司,是外贸企业,叫明珠海岸实业股份集团,主要经营中国内地转口欧洲、美洲、东南亚的出口货物业务。中国实行改革开放,大量资源和商品的流动使国际贸易变得十分重要,香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而人才也成了各个集团企业的活力。阳戈拿着剑桥大学经济学研究生的文凭,对答如流的应试,引人注目的气质,顺利地应聘了这家公司。这份工作的性质决定了业务人员经常满世界跑。阳戈与在海外漂泊时所结识的朋友常有联系,也有见面的机会。他有时还会搭乘“合欢号”巨轮往来,明珠海岸集团的出口物资有时也会登上“合欢号”巨轮运往海外。

阳戈以学习为主,打工为辅,在这家公司主要做翻译和业务联系。

有时人的机遇来临,事先毫无征兆。就在阳戈到香港半年多的一天,“合欢号”上的一个船员来找阳戈密谈。这个船员是葡萄牙人,名字很长,这么长的名字是由“第一段名+第二段名+母姓+父姓”组成的。但他习惯大家喊他的母姓“桑托斯”。桑托斯在船上不太出头,沉默寡言,喜好一人独处,独处时多数时间是看书刊。大家对桑托斯留下的最深印象是他枪法不错。“合欢”船运公司组织过多次射击和游泳等项目的比赛,阳戈总是在无意中拿下第一。这是一名优秀军人的习惯,靶心牵引着子弹,想打偏都难;游泳也无法慢下来,水对动作快速又协调的人,天然形成一股推力。而阳戈从未透露自己曾是一名军人,只表示在Y国学过射击。每次比赛的亚军基本就是桑托斯了,他同阳戈一样,从不透露自己除姓氏以外的个人信息,这个深藏不露的家伙实际上是个探险家,少年时期就曾到过中国的西藏,进行了他此生第一次并未成功的攀登珠峰的尝试。为后还有过六次尝试,都是半途而废。“也许登山不行,但我下海可以。我此生可能注定只可以在海上有所收获。”他找到阳戈密谈时吐露自己的理想,他对阳戈说:

“我们一起去打捞沉船里的宝物吧,这些年我一直在默默地做这个准备的,也一直在默默观察你。我认为我现在可以做这件事了。你一定会是我最好的合作伙伴,有你加入我信心大增。戈阳先生,我们一起去挣大钱吧!”

海底的古沉船究竟有多少,谁也说不清,哪一条沉船有宝物或者没有宝物,学问也很大。桑托斯是经过多年酝酿考察,翻阅了浩瀚的资料,并到现地反复探测,最后才下决心从这条船下手。当他的准备已差不多时,就即刻辞别了船运公司。开始筹备打捞,第一环节是组织打捞团队,他在第一时间想起了阳戈。“是的是的,戈阳先生这样具有一身真功夫又诚实可信的人,难得一遇。”桑托斯为能顺利地见到阳戈而露出了笑容。

“要打捞的沉船是哪个国家的?有所属性吗?”阳戈问桑托斯。

“我考证过了,这艘沉船无归属性。是公海上的古沉船,无人也无法确定国籍。”桑托斯答道。

“既是古沉船,为什么偏偏等我们去打捞?”阳戈问的话题有点苛刻。

“这艘古沉船,早被一些国际探险家盯上了,只是这个沉船地域海底险象环生,长年有成群的鲨鱼出没,因此他们有的不敢,有的派人打捞都丢了小命。我对此了如指掌。我经过长期考察和研究,自认有了万全之策,这才来找你啊,戈阳先生。”桑托斯胸有成竹地回答。

桑托斯与阳戈密谈后,阳戈没马上答应,这么大的事不可不思量,此事无疑是个存在风险的活计,虽然没有触犯法律的危险,但有生命危险。阳戈是怕死的,怕那种被动的戕害后又真容曝光的死。其实阳戈不是没有想到过死,死,也是阳戈曾有过的主动打算:若此生终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就设法摧毁自己的面容默默地死,静静地死,自己向自己证明曾生为荣誉的轰轰烈烈。这里包含着阳戈思想的演变过程:不能死在敌人手里的选择“自戕”—为获清白的放逐等待—无法证明清白的默默死(现在没有资格死,但这种死也许是最终的归宿)—不死就掌握一身本事到祖国最近的地方隐姓埋名为国家做事。

桑托斯为了能够取得阳戈加入,索性立刻对阳戈道出了他多年的考察结果和长远计划的第一个步骤,这就等于摊开了寻宝图。桑托斯还逐一详细介绍了队员的情况,并愿意拱手将打捞队首脑的位置让给阳戈。如此的真诚态度,连续不断的经营打算,只为捞金而组成的队伍,这一切都说明打捞行为的单纯性。自己的安全不会面临诸如图财害命、争名夺利等人为的威胁。再者说,桑托斯已经摊开了寻宝图,自己是知情者,事情到了这个分儿上,不参与反而更不安全。那么其余的,就交给勇气和努力了。英国人培根说过:“奇迹多是在恶运中出现的。”这些年的不容易,真的需要赌一赌。

桑托斯第一个打捞目标的这艘古老沉船,可能是一个已消亡的文明古国在早期贸易运输中一次重大事故导致的沉没。船沉落于印度洋公海上一处距无名小岛五公里的海域内。打捞队由七人组成,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队员们在相似海域进行了两个月的水下三十米潜水训练,一个月的驾驶帆船训练,外加半个月的协调和快速取宝模拟训练。

桑托斯结合资料和实地考察,把此处沉船的长高宽度、内部结构、装载宝物的船舱部位等要素掌握清晰,对这个海域的潮汐、风向、海水流向和流速都进行过准确探究,选择一个有利的时间节点,就是印度洋气象平稳的旱季,开始实施打捞行动。

捞上来的“第一桶金”,恰恰就是黄金:古老的金币,形状各异的金块……散发着金子般的光芒。没问题,可以直接进入流通市场……他们一夜暴富。作为打捞队的主力,阳戈分利可观。阳戈坐拥二百万美元,无论将来以何种方式将这些财富献给国家,都是一份厚礼了。

捞了重金后,阳戈开始在公司稳扎稳打起来,成为负责投资部门的管理者之一。

这天,阳戈站在夜晚灯火辉煌风采浪漫依然的维多利亚港湾,隔江眺望。他清晰记得今天是父亲的生日。每年的这个日子,他都会在心里默默地为父亲庆生,设想这个日子父亲会想些什么做些什么。每年母亲的忌日,他也会想起父亲。这一生一死的两个日子,都是飘零海外的阳戈的痛点了。阳戈手中捧着的玉龙佩,在月光下发出的光像江水的波浪,映衬着阳戈感人至深的脸。宁静的特殊夜晚,总爱引起人的思念。他想华翎手中的玉凤佩也会如此发光。玉龙玉凤不变色,彼此的心就不会变。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两股强大的力量牵引他尽快回归。这两股力量,一是祖国,二是亲人。无论为哪一股,他都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证明他的清白。拥有重金的阳戈在一处稳扎稳打不是他的长久目的。随着他秘密理财以及高管位置高收入的财源扩大,他回归的愿望更加迫切。

新的一年来临,已将自己放逐九年了。阳戈回想这九年时光流转的种种物事人踪,很多的突如其来,很多的出人预料,很多的水到渠成,很多的顺理成章……就连作战时的老团长燕明衢都会做梦般在海外看见,怎么与吴越——这个处心积虑需要联系的人,竟煞然中断,再也不得音讯?阳戈想到证得清白,千百次地想到吴越。

自Y国码头一别至今,阳戈始终未与吴越接上联系。阳戈曾在新加坡李氏集团给吴越写过信,信里留下地址。离开李氏集团后,阳戈还特意恳请李祥生要及时转达他的所有信件。阳戈也曾托付李祥生,如有机会到Y国就帮助打探吴越的消息。李祥生不久前电话告诉阳戈,他去了一趟Y国,特意找到吴越原来的住所,邻居说那一家人早就走了,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