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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过后,新加坡会出现”迷失的一代”吗

今年6月5日,新加坡副总理王瑞杰在国会辩论“坚毅向前”预算案时说,疫情是这一代人前所未见的环球危机,对环球经济的供需造成巨大冲击。

王瑞杰在辩论中提到了一个名词:“迷失的一代”,当时就掀起了一波热度。

大家都在讨论:什么是“迷失的一代”?新加坡会因为疫情出现“迷失的一代”吗?

最近,大华银行公布了一项新加坡人对疫情过后乐观指数的调查结果。调查显示,面对疫情,新加坡千禧一代(24-39岁)是最乐观能够应对当前挑战的一群人。

这个调查是在今年7月针对约1000名本地人进行的,那会儿新加坡的疫情可比现在严重多了。如此看来,新加坡人好像没有什么“迷失”的迹象。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01. 何为”迷失的一代”

知其然,才能知其所以然。在讨论新加坡是否会出现“迷失的一代”之前,我们首先要搞清楚“迷失的一代”是什么。

在关于“迷失的一代”的表述中,有一种主流的说法是认为:“迷失的一代”(Lost Generation),又称“失去的一代”、迷惘的一代”,指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成年的一代人,包括在一战期间成年的著名的美国艺术家,以及战死沙场的英国军官等等。

让这个说法广为人知的,正是美国20世纪著名的小说家海明威,他在自己最知名的小说《太阳照常升起》中使用了“迷失的一代”作为题词。

其实,出生于1899年的海明威,正是“迷失的一代”作家中的代表人物。

由于受到战争的影响,这一代人的作品中充满了对人生、世界、社会表现出来的迷茫和彷徨。

祸不单行。

造成全球2000万人死亡的一次世界大战在1918年11月刚刚结束,突然之间人们又必须面对另一场更致命的危机:西班牙流感大爆发。

一战结束后,士兵们返回家乡,也将病毒带了回去,西班牙流感爆发并横扫世界,导致最后有5000万至1亿的人因为流感而死。这个数字,比死于战争的人数还要更多。

西班牙流感传染规模如此之大,造成如此致命的大规模死亡,在全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因此,也有另一种观点认为,真正的“迷失的一代”应该是指在风华正茂时候死于1918年大流感的数百万青年,或大流感遗下的孤儿,或那些没来到世上便在娘胎里吃尽苦头的生命。他们才是实至名归的“迷失的一代”。

后来的数据和研究表明,即使那些在大流感中母亲怀孕受到感染但能侥幸出生的人,流感的创伤也会伴随他们一生。他们上大学的可能性较低,获得的薪资也较少,进监狱的几率则较高。

疫情开始在全球大规模爆发之后,很多人开始回顾对人类历史的进程产生深远影响的流行病。其中影响最为深远,同时也是被拿来与今年的新冠病毒作比较最多的,就是1918年爆发并横扫世界的西班牙大流感。

它改变了人们对流感病毒的认知,对人类社会产生了方方面面的影响,为整个20世纪投下了一道长长的阴影。

如果以这个定义为标准,则“迷失的一代”的数量显见大大超出第一种定义之下的人数。

在6月5日的国会辩论中,王瑞杰副总理拿来与目前新加坡的“COVID一代”作类比的其实是第一种定义下的“迷失的一代”,也就是那些从战争中返回的迷茫和悲观的人。

100年过去了,时代在进步,科技和医疗水平也都取得了极大的进步。今年的疫情也是来势汹汹,这一代的年轻人的“迷失”,和100年前年轻人的“迷失”必然有相似之处,却也有所不同。

新加坡国立大学社会学副教授Tan Ern Ser博士就对当代的“迷失的一代”给出了新的定义:一群面临颠覆和错失机会的群体。

新冠疫情使他们脱离了从毕业到退休的原本正常的生活轨迹,并有很有可能无法重回正轨。

按照这个定义来看,在2020年全球新冠病毒疫情的影响下,有多少人会成为“迷失的一代”?

02. “迷失”亚洲

放眼到新加坡所在的亚洲地区,似乎整个亚洲的年轻人都在疫情的阴影下或多或少地“迷失”著。

而亚洲的年轻人,比全球其他任何地区都要多。

国际劳工组织(International Labour Organisation,简称ILO)与亚洲开发银行(Asian Development Bank,简称ADB)于今年8月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新冠疫情已对亚太地区的经济和就业市场造成巨大破坏,年轻人的就业前景受到严重的挑战,包括:

工作时间以及收入减少

教育和培训受影响

从学校过渡到就业市场遇到困难、转换工作时受阻

与2019年第四季度相比,2020年亚太区第一季度的年轻人失业率大幅攀升。

若对比亚太区2020年与2019年第一季度的年轻人失业率,在有数据可考的九个国家经济体中,澳大利亚、香港、印度尼西亚、日本、马来西亚、越南六个经济体的年轻人失业率皆出现了增长。

报告也显示,疫情爆发前,2019年亚太地区年轻人的失业率(红色)就已经高达13.8%,远高于仅为3%的成年人失业率(橙色)。

至于亚太区年轻人失业率持续走高的原因之一,是因为半数(超过1亿)年轻人受聘于遭疫情打击最大的四个行业:批发、零售和修理业;制造业;租赁和商业服务业;住宿和食品服务业。

除此之外,有超过1.6亿名年轻人(占亚太地区总人口24%)无法获得就业、求学或培训的机会。五分之四的年轻员工长期处于非正式就业状态,另有四分之一年轻员工生活在极端贫穷或中度贫穷的生活条件下。

一名受疫情影响工作的泰国籍商用飞机师Pavisa Ketupanya原本计划跟随父亲的脚步,在取得商用飞机师执照后踏入航空业发展,岂料疫情叫停了她的梦想。 目前,她只能靠帮顾客嫁接眼睫毛,来应付生活开销。

“虽然这只是我飞机师工作收入的一小部分,但总好过什么收入都没有。”

“毕业即失业”也因为疫情成了现实。

在日本,由于疫情的爆发,预计到2021年,大学或高中应届毕业生无法找到工作的人数预计将从2020年的20,000名迅速飙升。

日本劳工部的一个专家小组正在敦促日本努力支持应届毕业生,以避免出现另一个“就业冰河时代”(指1980年代资产泡沫破灭后的时期。在那段时期,应届毕业生找不到任何工作,陷入了无固定期限合同-失业的恶性循环)。

菲律宾一名社会学系大学毕业生JM Dimaunahan接受彭博社访问时透露,他无法在毕业后顺利找到工作,只能依靠父母的退休金勉强度日。 他本想找到市场营销的工作,但目前只能将眼光放低,到呼叫中心工作。

“一些公司明确表明,由于疫情的关系,他们暂停招聘。我现在压力很大,因为没有人赚钱养家。我们家不能只靠退休金来支付日常开销。”

来自中国的朱悦原本在2018年就在北京拿到本科文凭,当时中国就业市场一片大好。但她决定先去日本早稻田大学深造,就读国际文化与通讯硕士课程。 2021年3月就毕业的她此时感到一片茫然:

“我真的感到很焦虑,今年特别难找工作。”

新加坡国立大学家庭与人口研究中心主任Yang Yang教授警告说,毕业生无法正常就业可能会对年轻人的生活轨迹产生影响。

如果不能顺利过渡到就业市场,年轻人很难继续推进其他重要的活动,例如结婚,生育等等:

“当前危机持续的时间越长,年轻人越难从其负面影响中恢复过来。如果没有有效的干预措施,他们很可能会成为迷失的一代。”

如此看来,似乎整个亚洲的年轻人,都在“迷失”中。

03. 新加坡不该有”迷失的一代”

副总理王瑞杰曾公开表示,后疫情时代,新加坡将驶入未知的水域,必须探索新的增长机遇并加以把握。

新加坡政府为此成立了“越战越勇工作小组”(Emerging Stronger Taskforce),于5月6日首次召开视频会议。

王瑞杰提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留下了“迷失的一代”,许多人失去了希望、目的和方向。

而新冠疫情也可能将为21世纪定下基调,这场危机可能改变人们所知的全球化、磨损很多地方的社会契约、加速技术变革的步伐,乃至重新定义社会行为和出行方式。

但他也强调:新加坡不该有“迷失的一代”。

其实这才是王瑞杰第一次公开提到“迷失的一代”,比6月份的国会辩论早近一个月。

6月10日,王瑞杰在为全国职工总会青年团举办的“LIT职业探索”准备的开幕演讲视频中承诺,劳资政三方会与新加坡年轻一代共同克服难关,确保不会因疫情而出现“迷失的一代”。

同时,他也表示希望年轻一代能充分利用这段时间学习,获得有意义的经验,以便为未来市场复苏做好准备。因为年轻一代取得成功的关键就在于愿意积极主动,并充分利用机会。

虽说疫情带来的焦虑确实存在,但新加坡年轻人的心态倒是真的挺好的。

大华银行在7月进行了一项调查,访问了亚洲五个国家的3500多人,其中1000人来自新加坡。

调查结果显示:与其他年龄层相比,新加坡千禧一代(24-39岁)的忧虑较少,他们对能够恢复疫情之前的生活感到最乐观。

值得一提的是,新加坡千禧一代对自己财务状况的迅速恢复最自信,有52%的人认为,在接下来一年内财务状况会好转,他们是最不担心失业或无力支付必需品的人群。

新加坡年轻人到底为什么这么乐观呢?原因有二。

第一,新加坡政府的就业保障真的做的太到位了。

新加坡非常重视这场疫情对就业的影响,在创造就业机会方面做出了大量努力,预留了约720亿新元来保护工作和企业。在市场疲软的情况下,也为工艺教育学院、理工学院和大学毕业生创造培训和学习的机会。

此外,全岛五个卫星职业中心以及MyCareersFuture.sg网站都会帮助将求职者与潜在工作进行匹配。

新加坡政府的目标是在未来12个月内创造100,000个新工作,并且通过激励公司的数字化,政府还计划在信息通信领域创造更多的工作,希望目前无法找到工作的人能够尽快就业。

谁看了能不说一句:大手笔。

其次,千禧一代的年轻人有着异于其他年龄层的独特之处,他们接受新生事物的能力明显更强,适应和调整自我的能力也更强。

严格来说,这场疫情算是千禧一代的新加坡人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重大考验。

这一代人生长于已经跃升成为发达的新加坡,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2001年九一一事件、2003年SARS疫情和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等事件发生时,他们大多还在上学,年龄尚小,没完全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一些人甚至对SARS期间的停课抱着喜闻乐见的态度。

如今,他们成为劳动队伍的一员,开始面对冷酷的经济萎缩、减薪裁员、无法偿还贷款账单等现实,难免有当头一棒之感。

其实疫情就像一个放大镜,放大了新加坡的脆弱,逼着人去审视它。经济近乎停摆,让人意识到工作很容易说没就没了,也很清晰看到这个极为依赖对外贸易、外来游客与劳动力,以及进口粮食和商品的岛国,处处都是软肋。

新加坡是脆弱的,新加坡人是却是坚韧的。这份坚韧也延续到了千禧一代身上。

OCBC Bank大中华区研究部负责人Tommy Xie指出:

“与上一代人相比,青年人可以采取更多的成功之路,例如通过利用社交媒体。”

很多新加坡的千禧一代运用社交媒体,展现了强大的行动力和坚韧精神。有人在社交媒体平台上成立群组,分享外卖与送餐促销,消费支持餐饮业者;有人透过视频为学生提供免费补习;有人在疫情期间利用所学加入心理疏导组织,为更多人提供心理咨询……

王瑞杰副总理在宣布财政预算措施时,将疫情形容为“史无前例的世代危机”,这并不夸张。 但每一代人都有他们必须经历的磨难,对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未来还有可能碰到比疫情更糟糕的情况的新加坡年轻人而言,此次疫情未尝不是一个及时的警醒。

青年强则国强。 正如王瑞杰所言:

“我坚信新加坡具备战胜危机的实力。只要国人同舟共济、保持团结坚韧、坚毅向前,新加坡就不会出现‘封锁的一代’。

相反地,我们会越战越勇,成为更团结、更强大、更坚韧的一代。”

资料来源:

1. The Independent:COVID-19’s victims: A “Lost Generation” in the making in Singapore

2. The Straits Times:Will Covid-19 create a ‘lost generation’ in Asia?

3. 联合早报:劳资政三方将确保我国不出现“迷失的一代” 王瑞杰吁年轻人化焦虑为行动

4. 8视界新加坡:唐振辉:政府将为青年创造更多就业和培训机会

5. 新加坡红蚂蚁:亚太区年轻人的事业梦想,被突如其来的疫情幻灭成泡沫

6. 环球网:俄媒:“新冠一代”是否存在,他们为何被称为“迷惘的一代”?

7. 联合早报:大华银行调查:本地千禧一代 对疫后经济及生活复苏最乐观

8. 联合早报:林心惠:疫情与我们这一代

9. 随艺听欧洲:病毒会让我们成为“迷失的一代”吗?

10. 中国国际贸易促进委员会驻新加坡代表处:越战越勇工作小组 明年提呈经济新构想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