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况报道
国家发展部长黄循财不久前发博文,提醒买家在购买剩余屋契偏短的旧组屋时应该谨慎,特别是那些付高价的买家。
高龄组屋魅力何在,为何吸引年轻买家?剩余屋契越来越短,高龄组屋将何去何从?政府是否应该接手,
为高龄组屋“续命”?居民会不会担忧组屋“寿终正寝”,最后一文不值?
从事设计工作的余劲陶(28岁)和丈夫马泰(Matthijs Rikken,32岁)去年买下马林百列一个四房式组屋单位,转售价约46万元,该单位屋龄40年。
虽是高龄组屋,但两人不担心它贬值。余劲陶说:“我们更注重生活环境。如果有朝一日要转卖,能赚钱当然是好事,但那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我们和未来的孩子在这里生活的经历,以及它给我们留下的回忆。”
绿意盎然的居住环境、组屋之间宽敞的间距、靠近东海岸公园和市中心的位置,都是两人选中这个单位的原因。
马泰也说:“旧组屋的一个好处是厨房特别大,我们两人都喜欢烹饪,这非常符合我们的要求。”
夫妻俩重新设计组屋,让原本老旧的单位焕然一新,三个卧房只保留一个,其余打造成开放式客厅和工作室。敲墙等装修工作必须先向当局申请,当马泰告诉建屋发展局人员自己的计划时,对方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样一敲,以后房子就很难卖出去?”
这个问题着实让马泰大吃一惊。他说:“买下这个单位是为了让自己住,可不是为了转卖……一些人可能出于投资考量而买新组屋,希望转售时价格上涨,但这不是我们的考量。”
以60万1000元买中峇鲁三房式单位
像余劲陶和马泰这样买高龄组屋的年轻夫妇并不少见。三年前,张诗理(37岁)和陈韵欣(36岁)卖掉西海岸的三房式组屋,以60万1000元买下中峇鲁一个三房式组屋单位。
虽然屋契只剩54年,夫妇俩都非常满意这里的居住环境。从事婚纱摄影的张诗理在家中经营摄影室,陈韵欣则是专业化妆师。由于组屋地点适中,方便两人接见顾客,省下租办公空间的开销。
房子的屋契虽从1973年算起,但陈韵欣估计房子建于上世纪50年代,因此隔音不是很理想,他们在装修时也发现墙壁和天花板不太坚实。
尽管如此,陈韵欣说:“这个房子跟一般组屋不同,抬头只有蓝天,看不到高楼大厦。我们住在一楼,后面还有个私人小花园,可以晾衣服、种盆栽等。”
虽然很多人并非抱着组屋会获选重建的想法进场买旧组屋,更多的是考虑地点、面积、环境等因素,然而数十年后,组屋若没有获选加入选择性整体重建计划(简称SERS),屋主可能面对屋契归零、土地必须归还给国家的窘境。对于刚买下旧组屋的年轻夫妇,组屋甚至会在他们步入老龄前就“寿终正寝”。
新跃社科大学经济系高级讲师特斯拉博士(Walter Theseira)受访时指出,很多国家的房屋属于永久地契,让城市发展遇到阻碍,甚至面对“市区老化”(Urban Decay)问题,新加坡却恰恰相反。
他相信,随着越来越多组屋步入老龄,我国应设法制定一套妥善公平的方法,协助屋主面对屋契归零问题。
截至去年底,本地屋龄满40年的组屋约有7万个单位,屋龄在30年至40年的有28万个。受访学者和分析师认为,解决老龄组屋问题的一个方案是由住户填补差价,购买新的屋契。
新加坡国立大学社会学系教授蔡明发指出,99年屋契期满之后,如果住户得继续居住,政府可卖新的屋契给住户,但不一定要99年。
2008年以来,土地管理局共批准了七个住宅发展项目的屋契更新申请,这些项目都获得填补至99年,且都是私宅。
房地产顾问公司莱坊董事经理陈智群博士认为,政府没有义务让屋主延长屋契,如果提供这个选择,屋主应该得根据市价偿还延长的屋契。“当然政府必须衡量是否要让屋主这么做,还是要收回土地作其他用途。”
即使政府让屋主延长屋契,也可能遇到一些人负担不起填补屋契所需的差价。对此,莱坊估价部董事方宝顺说,根据以往经验,政府应该会为屋契期满、但经济条件不佳的屋主提供援助。
或给政府和屋主带来财务压力
但他提醒:“建筑随时间流逝会需要更多维修。若允许延长屋契,组屋的维修费长远来看会不断增加,这是当局要衡量的。”
新加坡管理大学法律系副教授陈庆文也认同,填补屋契是一个可行方案,但只有在政府愿意不断翻新旧组屋的情况下才行得通,这会给政府和屋主带来财务压力。
除了填补屋契,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政策研究所高级研究员余国安指出,另一个做法是在屋契期满后继续让屋主留住,不过每年须缴交一笔土地租金,这样的做法在本地也有,不过是属于工业地段,而香港也有类似做法。
据了解,1997年香港回归中国后,当局提出1997年7月1日至2047年6月30日内租约期满的土地,只须缴付市场租值3%的年租,就可继续租用。1997年后的新批地契一般为50年,期满后同样能以缴付年租的方式延长。
SERS配套或需调整
一些国人把推行20多年的选择性整体重建计划,视为旧组屋理所当然的出路。不过国家发展部长黄循财指出,该计划具备高度选择性,而多年来只有4%组屋获选加入计划。
政府多次表明,选择性整体重建计划(SERS)只适用于有重新发展、优化土地利用潜力的地段,推行计划也得看政府的财政状况而定。当越来越多组屋有SERS的“需求”,而该计划继续保持高度“选择性”,势必带来公平问题,有学者甚至认为,政府应考虑调整该配套的好处。
余国安说:“SERS不能也不应选择性地为一些组屋屋主送去有高度吸引力的配套,如果这样继续下去,就会演变成用纳税人的钱,让一小部分人受惠的情况。SERS配套必须是所有利益相关者都认为公正、公平的。”
蔡明发也认同,目前的SERS配套“太慷慨”,因此给一些国人带来“不切实际的预期”。“从长远看,SERS只会影响到整个住屋计划的一小部分人。绝大多数无法受惠的人,无疑会向政府表达不满,但这是否会造成政治压力,政府又如何应对,还得拭目以待。”
陈庆文认为,在面对老龄化挑战的新加坡,政府财政开支将面对更大压力,今后获选加入SERS的旧组屋可能会越来越少,而计划的公平性也将面对更大争议。
他说:“获选的屋主不仅有机会搬去新组屋,还能得到可观赔偿。考虑到公平性和它所带来的马票效应,我不排除SERS未来被取消的可能性。”
组屋是资产论述或需检讨
99年租赁地契(leasehold),意味着组屋并非国人可永远持有的资产。受访学者和分析师认为,这不影响拥屋所带来的归属感,不过组屋是资产的论述或需重新检讨。
推出超过50年的“居者有其屋”计划是新加坡公共住屋的一项标志性政策,也是我国重要的社会支柱,让国人在国家拥有一份有形的“股份”。
尽管组屋屋契为99年,但毕竟是很多国人拥有的首个房地产,陈智群因此认为,这有助于加强人们对国家的归属感。“如果我有个安全的地方能称之为家,我会记住是建屋局让我实现这个梦想,从而加强我对国家的归属感。”
学者:组屋作为资产的概念
与地契形式存在矛盾
特斯拉博士也认同拥屋带来归属感的论述并不过时,政府会继续确保这是我们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但他指出,新加坡人应该认清组屋不能储值,也不是一件可以一直代代相传的资产,而难处就在于如何改变这个观念。
由于组屋非永久地契,蔡明发指出,它作为资产的概念,与它的地契形式其实存在矛盾。
他说,自建屋局从1964年开始出售组屋以来,组屋价值逐年攀升,导致人们把买组屋视为“包赚投资”。“政府也一直积极鼓励国人买组屋,作为一项为退休提供财务保障的投资,组屋作为住家的概念却慢慢淡化。”
本地公共住屋有别于其他国家,并非福利制度下为弱势群体提供的房屋。尽管如此,陈智群指出,国人不应以投资心态看待组屋。
“多数组屋是建屋局为事业刚起步、正要成家的人所提供的,让他们在享有津贴的情况下购屋。组屋满足了人们的基本住屋需求,但不是用来投资赚钱的‘资产’。”
组屋未来能否为退休提供保障的问题,对购买旧组屋的年轻夫妇余劲陶和马泰来说还太遥远,但两人都认同成为屋主让他们有了一份稳定感。
曾在荷兰旅居多年的余劲陶说:“我的新加坡人身份认同,不仅是因为我在这里有一个屋子,而是因为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在成长过程中我所接触的文化,以及我的父母、国家给我灌输的价值观……当然拥屋会让我愿意在一个地方久留,确实让我有更大的归属感。”
老居民:新屋哪有旧屋好
旧组屋区老居民多数并不担忧组屋的剩余屋契越来越短,也未必期待组屋获选重建。
陈玉海(84岁,退休者)在上世纪70年代搬到马林弯的三房式组屋,如今屋契只剩57年。
政府三年前宣布兴建地铁东海岸线,新的马林台站距离马林弯组屋区不到500米。消息公布后不久,就有房地产经纪代表买家找上陈玉海,希望以50万元买下他的三房式单位。
“我当然不要卖。这么多年都住惯了,从来没想过要搬,而且我家在15楼,看得到东海岸公园、大海,这么好的地点去哪里找?”
随着新地铁的建造如火如荼地进行,很多街坊都在猜测,政府会在新地铁站竣工后拆掉这批旧组屋重新发展,但陈玉海却不期望获选重建,也没想过要换一个更新的组屋。
他说:“剩下屋契不长也没什么,我的五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都有自己的屋子,我不用把组屋留给他们。”
汪女士(67岁,销售员)在2008年花了17万7000元,买下美岭街一带的三房式旧组屋。
如今屋契仅剩47年,但她不感到担忧。“反正儿子在国外,自己一个人住哪里都没关系,这里附近也有超市、湿巴刹等设施,非常方便。”
林爱娣(66岁,清洁工)居住的三房式单位超过40年屋龄。她说:“旧有旧的好处,面积大,住着舒服,而且旧组屋区有巴刹,交通也方便,要我搬去新屋子我还不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