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读到纪赟老师发表在早报上题为《新加坡补习中心现象再思考》的文章。尽管对于新加坡基础教育系统重分数、分流早、孩子和家长压力大的情况早有耳闻,但见文中具体数据时也不免震惊,一个五百多万人口的小国竟有“九成的家庭”送孩子去补习,并形成了每年高达“11亿元”的补习产业!是有多严重的焦虑才会催生如此规模的产业?!
家长们的焦虑,主要源自新加坡教育系统的“分流”(streaming)制度,即按照学习能力(主要是考试成绩)将学生划进不同的源流并提供不同的课程。尽管官方第一次分流在小学四年级,但实际上小二升小三就已经划分快慢班,在小三下学期还有一次“高才班”(GEP)的筛选。
而小学六年级结束时的离校会考(PSLE),在孩子们学业生涯里的重要性几乎等同于中国的“高考”,如果会考成绩能进入全部考生排名的前5%,就可进入中学的特别班,相当于登上了国际重点大学的直通车。
分流的目的是区分学生的自然资质以实现“因材施教”,本意是好的,因此出了新加坡,包括美国在内的很多国家也在采用。然而,由于实施分流的时间过早,选拔标准过于单一,不但分流的原始目的不能实现,对人们健康的人生观和价值观的塑造也有负面影响。对这一制度的批评已经不少,包括来自于脑科学研究、性别差异研究、心理学研究和社会不平等研究等视角。
在新加坡,政府也在不断调整改善,包括正在现有的轮换校长、取消官方排名等措施和即将改革的PSLE考试模式,都力图降低“分流”制度带来的负面影响。然而,宏观层面上制度和政策的改变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一方面,学业成绩是一个相对公平客观的标准,实行起来也比较容易,而新标准从选取、试行到全面推广就是一个极长的过程。另一方面,制度和政策的新旧交替意味着机构和人员的重新配置,也需要时间。
那么,在不合时宜的制度和政策调整滞后的情况下,作为家长,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改变一下微观环境,为孩子的健康成长提供更适宜的条件?我个人认为一个有希望的方向是,改变“稀缺”心态,为自己和孩子留有“余闲”。
“稀缺”是哈佛大学经济学教授穆来纳森(Sendhil Mullainathan)与普林斯顿大学心理学教授莎菲尔(Eldar Shafir)的同名书籍中提到的重要概念。基于大量的实验和调查证据,他们认为,无论是贫困、忙碌还是教育不足,资源“稀缺”的问题本质上是心理问题,而不是资源问题。某种短期的、单一的视角很容易让我们看见问题,产生“管窥之见”。如果我们继续“专注”于问题,寄希望于从问题中寻找解决方案,那么我们将不幸地陷于更加“稀缺”的境地,即作者所指的“稀缺陷阱”。
工作压力越来越大、生活节奏越来越快,而新加坡人的平均工作时间是世界上最长的,这些都意味着这里的人们更容易“关注”过去或者现有的模式或标准。就教育来说,家长们也更容易接纳目前对于教育成果比较单一的选拔标准(学业成绩),而很少去反问这个标准是否合理,是否适合自己的孩子。
相应的,家长们目光所及就是数量稀少的名校和重点班,将此作为“稀缺”资源竭力争取,并视校外补习为资源不足的解决方案。当补习不能明显提高孩子的学业成绩,家长通常会认为补习不够而加大补习的力度,进而陷入“稀缺陷阱”。
更加令人担忧的是,家长的“稀缺”心态会通过他们的行为传递给孩子。对于不适合常规课程学习的孩子,这种心态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学业不优秀就无法过好人生,大大抑制了他们其他方面潜能的发挥;对于适合常规课程学习的孩子,这种心态同样会误导他们,以为学业优异就可以安然享受成功。两种情况都会产生“空心病”患者,他们要么找不到人生意义,要么在困难面前不堪一击。
在标准和制度没有明显改变的情境下,“从众”似乎是风险较少、比较便捷的策略,因此改变“稀缺”心态并不容易。要想真正改变,《稀缺》作者的建议是保留足够“余闲”。对孩子而言,给他们留有充分玩乐的时间,在没有竞争不追求结果的情况下尽情尝试自己的兴趣所在,运动、读书、看电视、玩游戏。对家长自己而言,应在工作之外做点“无用功”,睡觉、阅读、旅行、看电影等,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项,与孩子互动,同时观察他们,了解他们,在此基础上思考适合他们的成长道路。
随着技术的进步、机器人和人工智能的兴起,传统意义上的有效知识和人的社会生活功能正面临巨大挑战,这个背景下,教育的职能尤为重要。在宏观教育制度反应比较滞后的情况下,作为家长,我们或许能够通过给自己和孩子保留足够“余闲”,改变“稀缺”心态,找到真正适合孩子但并不稀缺的资源,充分挖掘他们的兴趣和潜力,为未来做更好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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