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前世应该是唱大戏的。”
看着年轻的澳洲女郎锲而不舍想加入潮剧团学唱戏,通过面簿与她接洽的卡琳(音译)不禁发出上述由衷赞叹。
澳洲女郎的学戏精神感动了戏班,终于得偿所愿成为本地老戏班老赛桃源潮剧团的第一位,也是唯一一名“红毛”(洋人的统称,东南亚一带的说法)花旦。
这名澳洲女郎的名字叫普鲁登斯·罗伯特斯(Prudence Roberts,32岁),她在接受“椰子新加坡”(Coconuts Singapore)自媒体网站专访时透露,自己13岁曾在新加坡与潮州戏曲有过一面之缘。
对潮州戏曲一见钟情
普鲁登斯是在90年代末首次到访新加坡,跟随家人在本地居住了大半年。当年13岁的她,看着那些五光十色的戏台、鲜艳夸张的服装、奇妙生动的角色,仿佛都出自一个神秘又迷幻的国度,令她为之深深着迷。自此,她就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戏班的一分子,潮州戏曲的这颗魔法小芽就这样种在她心中,渐渐生根、慢慢成长。
在新加坡期间,她曾在圣汤姆斯中学(学校现已停办)念过两个学期,还学了一口流利的“新加坡式英语”。她回忆说,整个学校当时就只有她一名“红毛”学生。她当时非常努力地融入校园生活广交朋友,然而,当同学们开始说着各种母语而不是说英语时,她就感到特别寂寞。
现在回想当年,她却很庆幸有机会能在”真实的新加坡“生活与上学,而不是像其他外籍员工的孩子那样,只穿梭于住家、国际学校和本地的外国人俱乐部如东陵俱乐部或美国俱乐部之间,如同活在一个受保护的气泡里。
普鲁登斯的“新加坡式英语”现在依然很高级,能够在受访时轻易转换不同语言频道。她说,在本地上学的日子让她对各种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这个过程中我也接受了自己,并对自身文化感到舒适。我意识到身份并非固定的,而是如液体般变幻莫测。”
到了1998年,普鲁登斯随家人搬回澳洲,大学时选修法律,毕业后成为自由撰稿人。也许是缘分吧,时隔16年,29岁的普鲁登斯在2014年初随印度籍丈夫来新居住工作,二次访新。这一回,缘分让她与中学时的戏班梦想再续前缘。
与戏曲再续前缘
搬来新加坡后,普鲁登斯有一天傍晚在武吉知马一带散步,碰到了潮州戏班老赛桃源也刚好在那里表演。那瞬间,儿时的戏班回忆撞开了记忆的大门涌现于脑海,那一刻,她被拉入了潮州戏曲的世界里,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中学的那一天。她站在戏台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将表演的每个细节都看得仔仔细细。
普鲁登斯边回忆边笑说:“我当下超想问能不能跟他们学潮州大戏,但他们一个个看起来都那么严肃,画上浓眉妆后看上去一副‘气昏了头’、生人勿近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外人无法进入的华人‘秘密俱乐部’!”
后来,她上面簿找到老赛桃源并联系上页面管理人卡琳,问她能不能到戏班上课学戏曲。普鲁登斯的积极与热忱感动了卡琳,向她发出邀请,让她去文礼观看老赛桃源的下一场表演。
演出当天,卡琳一见到普鲁登斯就十分投缘,见面没几分钟,就将普鲁登斯带到后台开始为她画上花旦浓妆,穿上华丽戏服,当场就要她上台演出,并调皮地眨眨眼告诉她:“每个人一生中都有一个机会……哪,你现在就是一名花旦!”
披装上阵
接着,卡琳指示普鲁登斯跟在另一名花旦身后,那名花旦不会说英语,只向她点了点头。尽管满头雾水,心中也忐忑不安,普鲁登斯仍抱着期待的心情,上台后就跟着那名花旦“有样学样”,在台上骑着想象的马匹、优雅地在空中挥动马鞭,并舞动水袖。
普鲁登斯直到今天还清楚记得,她们在台上转了几圈后,就往后一站,接着披着闪亮彩旗的四名将士就登场了,他们身上悬挂的流苏舞动出亮丽的色彩。然后,她俩再走出去摆出几个优雅的手势,温柔地转两圈,就下台了。
令她庆幸的是,当时台下只有几名观众,而且第一排的位置全是空的,据说是留给“好兄弟”(孤魂野鬼),但是她一名“好兄弟”都没有见着。
她笑说:“不知道‘好兄弟’突然看到随便冒出来的‘红毛’人在台上表演,会不会看不下去,在天之灵不得安息?还是‘好兄弟’其实早已嗨翻天玩得不亦乐乎……只是我看不见而已!”
多次粉墨登场
如今,普鲁登斯已多次粉墨登场表演过相同的花旦角色不下二十次,站在台上已不再感到局促不安。不过,她很有自知之明地说,自己只是“小得不能再小的角色”,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毕竟学习的道路还很漫长。农历七月时,她还会乘船到乌敏岛上的佛山亭大伯公庙演出。
她在戏班里最常联系的就是卡琳,因为卡琳的英语最流利。戏班里的其他成员都不怎么能说流利的英语,和她沟通时只能鸡同鸭讲,用英语单词搭配潮州单词,再加上比手划脚、微笑示意、甚至是幽默的口技‘音响效果’来表达意思。每回一沟通,大伙儿总会笑得东歪西倒。
不熟悉潮州戏曲的普鲁登斯自然不免犯下一些低级的错误,但大家总是一笑而过。有一回,普鲁登斯临上台前,裤子因过于心急没勒紧突然掉下来,羞得普鲁登斯几乎当场崩溃,整个后台顿时响起开怀的笑声,久久不散。
“虽然我不是潮州人也不会讲潮州话,在这里,大家都对我非常热情,总是确保我有水喝有东西吃,他们还会问我‘你下次还过来吗?’甚至还有一名年长的阿伯为我的表演叫好呢!“说到这里时,普鲁登斯笑得很开怀,然后张开双臂犹如拥抱整个舞台,接着说:“在这里我感到很自在,大家给了我如家一样的温暖,也很支持我,对此,我心存感激。”
老赛桃源
老赛桃源潮剧团成立于1864年,如今已经有153年历史。剧团的30多名成员平均年龄都在60岁以上。年纪最大的演员是77岁的陈河妹(音译),她扮演的皇太后的角色,将士们一见到她就必须下跪磕头。在全盛期,戏班接到的工作多到他们必须分成两个班组才能同时在不同地点演出。如今,他们一个月只有一两个庙宇的酬神戏约。
原班主许亚峇(67岁)和太太林佳英(60岁)去年中旬原本想解散戏班。好在今年找到从小在戏班长大的前新传媒艺人沈炜竣,于今年7月1日接手出任老赛桃源潮剧团的新班主一职,为传统酬神戏找到新观众,带着戏班转型继续唱下去。
戏班在新加坡的没落是一个普遍趋势,受影响的不只是老赛桃源潮剧团,许多戏班出身的演员都感叹,这个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正面临青黄不接的局面,或许很快就要永远消失了。
以往到了农历七月,最热闹的就是戏班的酬神戏表演,现在却无人问津,大家的眼球都被靓丽新颖热闹活泼的歌台所吸引。毕竟年轻一代再也没有耐心坐下来欣赏节奏较慢的传统戏曲。再加上年轻人都已经不懂得说方言,自然更无法听懂这类传统戏曲。
在老赛桃源饰演清朝将士的蔡金勇(音译)解释说,中元节期间,戏团的义务就是为“好兄弟”提供娱乐。对他们而言,这是一项神圣的任务。
传统戏曲是爱的结晶
从收拾服装和道具、开车前往庙宇然后从平地开始搭戏台,安装灯光、幕帘、布景和乐器,进而到化妆、穿戏服,这些步骤就要花上一整个上午,傍晚表演最后一场戏后,又得一步步将所有的步骤反着做,直到将东西都收拾好,那时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如此奔波劳累,换来的酬劳只能勉强支付成本开销。每一场戏,真的都是真正意义上的爱的结晶。
时至今日,光有热情已不足够,许多本地戏班都在与时俱进,利用现代化的手法,例如将中英文字幕投射到舞台两旁吸引年轻人;或者与摄影师和录影师合作,将戏班的运作拍摄记录下来并在网上传播,让传统文化得以传承下去。
至于老赛桃源,培养洋人花旦,寻找年轻接班人,就是这个老戏班与时俱进的答案。卡琳希望有朝一日,普鲁登斯能穿针引线,让这个老戏班有机会到澳洲表演,向更多人介绍传统潮州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