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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女王御用摄影师造访新加坡,他眼中的狮城原来是这样的

编者按:19世纪最负盛名的苏格兰摄影家约翰·汤姆逊,是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的御用摄影师,后人更把他誉为摄影界的“马可·波罗”。

1862年,25岁的约翰·汤姆逊远渡重洋,踏上当时英国在东亚的殖民地──新加坡,用镜头记录下许多珍贵瞬间。这不禁令人好奇,他眼中的新加坡,到底是怎样的?

以下内容摘选自新加坡前资深新闻工作者徐伏钢新书《海岛上的家园》:

苏格兰摄影家约翰·汤姆逊(John ftomson, 1837–1921)被公认为19世纪摄影领域的一座丰碑。

北京故宫博物院年轻的清史专家王志伟,不久前应新加坡国家文物研究中心之邀,来本地演讲故宫院藏历史照片。我特地跑去书店买了一部本地学者葛月赞20年前编著的《新加坡图片史》相赠。我说,最早为北京故宫拍摄照片的那批欧洲人,都是从海上取道新加坡登陆中国的。他们当中成就最大的一位,就是约翰·汤姆逊,《新加坡图片史》对此有零星记载。

汤姆逊很少为自己拍照,这是他后来回到伦敦后拍摄的照片,十分难得。

我最早是从研究本地先驱摄影家叶畅芬入手,对新加坡摄影史开始产生兴趣。随后四处搜罗各方资料,发现本地留存下来的历史照片,其实比中国大陆、香港和台湾更加古老。然而,这一历史事实至今似乎并没引起本地摄影界特别关注,尤其对约翰·汤姆逊本人的研究,几乎还是一片空白,不能不说是个遗憾。

汤姆逊出生于爱丁堡,天资聪颖,14岁那年开始在当地一家光学仪器厂做学徒,正赶上当年欧洲发明新的摄影术。他白天工作,晚上去著名的瓦特艺术学院(Watt Institution and School of Arts)学习,几年后获得该院“终身学位”。

一手掌握新兴的摄影术,一手持有瓦特艺术学院“终身学位”,按理说汤姆逊那时留在家乡发展商业摄影,完全可以如鱼得水。

大多数人的眼光还是不及这位苏格兰小伙子,没有他那样的勇气和魄力。1862年4月,25岁的汤姆逊毅然离开自己的故乡,远渡重洋来到赤道边上的新加坡,投奔岛上百得里路(Battery Road)做海事光学仪器生意的哥哥威廉(William)门下。百得里路至今依然袭用旧名,沿莱佛士坊穿城而过,是现今的国际金融中心,当年是本地最繁华的“商业广场”。

汤姆逊绝对是一个善于炒作自己的生意人。他拍照片,一不为附庸风雅,二不为怡情娱兴,三不为“打龙”获奖,说白了就是为钱,就是利用商业摄影来建构自己安生立命的事业。就这点来说,今天的我们大多自愧不如。

1862年5月3日,汤姆逊还在来新加坡的航船上,就通过威廉在本地《海峡时报》刊登“告白”:

摄影师J. 汤姆逊先生将于6月抵达新加坡。

登陆新加坡后,他马不停蹄开办自己第一间照相馆,并在6月14日的《海峡时报》上堂而皇之刊发广告:

摄影师J.汤姆逊先生已乘船抵达,

在雷斯克上尉处筹办照相馆,滨海路3号即是。

16日周一开张,服务订单请送至百得利路3号,恭候光临。

他甚至还在1863年出版的Straits Calendar and Directory(《海峡日历与名录》)上广而告之:“汤姆逊兄弟。天文钟、光学及航海仪器制造。地址在百得利路3号及滨海路3号。”

年轻的汤姆逊高顶礼帽,燕尾长服,绅士手杖,洋派十足,先后在新加坡留居近6年,拍摄了许多珍贵的人像摄影和风光照片。其间,他也短暂去过暹罗(今泰国)和柬埔寨,为两国皇室成员拍照,并成为史上第一个为吴哥窟拍照的摄影师。

当年《英国摄影杂志》(British Journal of Photography)曾这样评价他的作品:“这些照片很美,有很高的内在价值,精致、柔和,风格冷峻,技术完美,即使是国内的摄影师都很难超越。”

汤姆逊能说会道,公关水平一流,善于宣传推销自己的作品。通过出版画册,或者在欧洲杂志上刊发配图文章,他不但很快在本地、也在欧洲打响了知名度,成为19世纪最负盛名的摄影家之一,也因此为自己的摄影作品建立了广阔的市场基础。

新加坡岛上的儿童。汤姆逊摄于1863年左右。

汤姆逊实在太好命,在他那个时代,甚至社会纪实摄影照片也具有丰厚的商业价值。

他坦白地说:“我很喜欢摄影。这个职业收入不错,还很有意义,能满足我在旅行和出版方面的双重需求。”二年轻的汤姆逊不乏版权意识和商业头脑。他总是不忘在自己拍摄的胶片上署上自己的名字,以免作品被人盗用,因而生前从未有过版权方实面的纠纷。摄汤姆逊在新加坡时期拍摄的照片原作,现今大多收藏在伦敦的维尔先康姆学会(Wellcome Institute),东京富士美术馆也收藏了部分作品。

《新加坡图片史》中多张汤姆逊拍摄的照片,就是从富士美术馆翻拍的。汤我国留存下来的历史照片当然数量众多,但由于时代久远,如今很多已难以辨识其作者了。不过我相信,其中肯定不乏当年汤姆逊留下的作品。

1868年,汤姆逊带了两名新加坡助手,一位叫阿洪(A Hong),一位叫阿康(A Kum),到香港开办照相馆,并在那里娶妻成家。不久,因当地照相馆行业竞争激烈,汤姆逊又带阿洪和阿康,携带全套照相器材,由广州进入中国大陆继续北上,一路走一路拍,甚至通过传教士马雅各(James Marxwell)引荐,踏上福尔摩沙(今台湾)岛,成为第一位为台湾留下影像的摄影师。

汤姆逊前后在中国逗留近4年,在那里拍摄了大量社会纪实照片,后来带回伦敦出版了四大卷巨著《中国与中国人影像》(Illustrations of Chinaand Its People),轰动世界。在这套重17公斤的大部头著作中,汤姆逊向西方人呈现的不仅是新奇的异国风光,风景地貌、建筑风情之外,他也对当地的人文、社会观察入微,主题广及街头乞丐、贩夫走卒、达官贵人、平民生活、皇室仪典和社会问题等。汤姆逊因此一举成名天下知,成为19世纪最重要的纪实摄影家。

1873–1874年,汤姆逊在伦敦出版四大卷巨著《中国与中国人影像》,震惊了当时的西方世界。

接下来让我们回过头来,隔着150多1873–1874年,汤姆逊在伦敦出版四大卷巨著《中国与中国人影像》,震惊了当时的西方世界。

年的时空,再来细细玩味当年汤姆逊笔下的新加坡吧。

汤姆逊不仅是一位杰出的摄影家,一位训练有素的速写画家,一位成功的艺术商人,同时他也握有一支生花妙笔,是一位多产的旅游文学作家。他的文字生动俏皮,风趣幽默, 耐人回味。

我们先来看看他在记叙远东地区的《十年游记》(The Straits of Ma- lacca, Indo-China, and China, or Ten Years; Travels, Adventures and Residence Abroad)中,如何描绘当年他所亲眼见到的新加坡:

“沿着百得利路,来到满布马来舢舨和中国驳船的小港湾。从新建的铁桥跨越这个港湾后,便来到滨海路与散步道,在这里可以看到一些维护完善的欧式旅馆,从庭院的树丛中隐约探出一角。散步道沿着一块绿油油的美丽草地绕了一大圈,草地可以作为板球球场与游乐场,而大道本身也是一处时髦的休闲场所,每到晚凉之际,移民的妻子家人便会搭上马车,不停地在大道上来往穿梭,走上一两个小时。”

他还写道:

“新加坡独特的美却是少有岛屿可以匹敌。几座矮丘使得景致更富变化,还有又宽又直的公路在山峦间的平野上向前延伸。走在这些公路上,常常可以见到路旁有绵延数英里的果树,或是常绿棕榈树所延伸出来的绿色隧道。从这些林荫大道上,还可以望见远处山坡或山顶上,外国侨民住家的红瓦屋顶。通往这些欧式住宅的道路又长又美, 总能赢得陌生访客的赞赏。住宅的四周仍是同样浓密的绿荫,此外还有修剪得方方正正犹如石墙的野生天芥菜树篱,总之是一道结结实实却又开着金色、紫色花朵的绿叶壁垒。

在这些树篱里面,宽阔低垂的香蕉叶轻轻摇晃,为底下炽热的小径扇凉, 而头顶上,棕榈树梢间则有凉风习习。一座精致的花园、一片修剪整齐的草坪和一方草地槌球场,都是住宅周围常见的景致。”

在汤姆逊笔下,当年的狮城新加坡简直成了殖民者在远东的美妙天堂:

汤姆逊画笔下的马来人茅屋。

“每天大清早,这个地方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空气凉爽,令人心胸舒畅。我们在一群特意留下没有砍伐的林木间,看见盛开的胡姬花从树枝上垂挂下来,鼻中闻到的全是这美得离奇的植物散发出来的浓郁香气。顶上的枝叶间二和下方的灌木丛中,传来鸟儿不成调的啁啾或嘎叫,灌木上还有旋花属植物开出上百朵花,妆点得色彩斑斓。四下里放眼望去,要不是芦荟的细茎自重重剑叶中挺出,将白色的筒状钟型摄花撑得高高的,就是深橘色的凤梨从环状的绿色肉质叶片里探影出头来,吐出它成熟的香味。”

书中记载,当年居住在岛上的英国人有自己专属的俱乐部、保龄球场、壁球场和赛马场。野餐的机会极多,也常常在自家洋房里举办聚会,加上剧院的演出和市政厅的音乐会,生活多姿多彩,让人乐不思归。汤姆眼逊甚至还详细记叙了自己在岛上驯马和打猎的故事。另一方面,他对当时中华人和华人组织的印象,却并不十分友善。(汤姆逊笔下对岛上的马来人新和印度人,同样也多有讽刺挖苦。)加他在书中写道,当地那些华人买办个个生意精明,随时随地精打细算,值得信赖,但他们“永远是一副好逸恶劳和脑满肠肥的有钱人模样”。他说这些华人“非常不雅观”,许多人在街上“几乎是一丝不挂”,少数几个壮实一点的汉子,总喜欢展示自己肥嘟嘟的身子,坦胸露肚,自以为能引来羡慕的目光。

他指出:“华人一向热中于结党组会,而致使他们陷得太深。他们首先将内部结合起来,尽可能地彼此帮助,等到时机成熟,便垄断买卖、控制市场。当他们觉得组织的力量够强大时,便订立法规来约束并保护会员,同时与当地政府相抗衡,原本单纯以营利为目的的行会,于是演变成半商业、半政治的组织。”

在汤姆逊眼里,这些南来的华人“抽烟片,信口齿黄,只要一逮到机会就会不老实、耍伎俩”。

以上这些对早年华人的记叙和描写,或许有它一定真实可信的成分, 但作者为博得欧美读者欢心,站在西方殖民主义者立场,更以白人至上的姿态,趾高气扬地指责甚而可以说污蔑我们的华族先辈,令人断难苟同。比如他在书中写道:“他们(华人移民)虽然引进了勤奋的习性和最低廉、最有效率的劳力,却也同时带来了粗暴的性情、令人难以接受的宗教,以及一些可能玷污全人类的重大恶习”。

汤姆逊后来回到伦敦,被女王陛下授予金质奖章。他开讲座,卖照片,办影展,在当地杂志刊登图片和游记,又依仗其如日中天的声誉, 在白金汉宫旁的梅菲尔(Mayfair)上流社会居住区开办照相馆,取得 “皇家御用认证”,更因此自诩“女王陛下的摄影师”。

晚年时期的汤姆逊手头尚存1000多张底片,后因办公室搬迁,无力继续保存,便提议以每张10先令的价格出售300张给一位叫维尔康姆(H. Wellcome)的富商,余下700张则以每张5先令计。此事前后拖了近两年,双方你来我往写了好多信函洽商,甚至到后来全都底片都已送入对方存放好几个月, 交易一直悬而未决。

1921年9月30日,83岁的汤姆逊在伦敦街头乘坐有轨电车,因心脏病突发不幸去世。

一个月后,汤姆逊的儿子纽兰德才从维尔康姆手中得到了一张20英镑的支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