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深夜，网络上一条音频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这段录音，来自贸易工业部部长陈振声与中华总商会高层在上星期的一个闭门吹风会。
在这段音频中，陈振声谈到几个方面，包括政府给每户家庭派发四个口罩的初衷、疯狂囤货的后果，以及“灾后重建”。
关于口罩的派发，他说：
即便我们有几千万个口罩，也是绝对不够全民日夜使用。如果我们为了取悦人民，给每个人发口罩…… （以致）医疗人员连口罩都供应不上了，你认为他们还能为病人服务吗？……我可以向你保证，一旦发生这种情况，我们的医疗体系和医院马上就崩溃。
陈振声当然知道有些人在揶揄政府——“我一家五口，四个口罩怎么用”。他说：
为了安抚大众，我们给每户家庭发四个口罩，让人们在生病时可以戴着去看医生。……有人骂政府，说“我一家五口，四个口罩怎么够？” 我跟他说：“安哥，生病才戴口罩。“ 他说：”要是我全家五口同时病了呢？怎么办？” 我说：“这个时候你就直接打电话叫救护车，五个人一起送去国家传染病中心，隔离，治疗，哪里还需要动用你家里的那四个口罩？”
对于上周五（2月14日）傍晚昙花一现的疯狂囤货，他说：
大家看到网上流传的照片，这个货架空了，那个货架空了。我分析了这些照片，一共大概是30张照片、10个视频，数量不多，但传来传去，自己吓自己。你看到香港人抢购卫生纸，你也去抢。新加坡的卫生纸是从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进口的，你怕断货？至于囤积大米，也没有必要。新加坡自上世纪70年代就有国家粮仓囤积、储备大米，不太可能让人民断炊。
身为贸易与工业部长，他从国际贸易角度，对在场的企业家分析抢购、囤积货品的后果：
如果我们惊慌失措，外国就会判断我们就是这样的一个社会——没脑子，不冷静。有人会愿意跟这样的社会做生意吗？ 如果社会开始惊慌，开始囤积货品，那么国外的供应商就会利用机会抬高价格。现在已经有些国外供应商这么做了，如果我们还干这些蠢事，人家肯定就继续抬高价格。那么，我们目前的议价能力和议价战略就会失败，我们也会丧失未来的商机。
他直接举国际市场上口罩价格为例子：
口罩本来是新币2毛钱（1元人民币）一只，现在已经涨到新币2元（10元人民币）一只，你开价新币3元都还不一定买得到。
所以，他说，“我们必须沉着应战“。
在音频中，陈振声直言不讳，措辞直白，用了不少公开场合不宜使用的字眼，包括“感到羞耻” “愚蠢” “自私” “不冷静”等等，丝毫不顾“政治正确”。
其实，不讲政治正确，正是这类闭门吹风会最大的特点，也是它最重要的意义。
政治正确的话语，谁不会说？只讲政治正确的话语，有何实质意义？
人们需要听的是真心话、实在话，而不只是政治正确的话，尤其是政府认为是重要伙伴的企业家。
但是，有些话只能闭门说，不能对外。道理很简单，内外有别。所以，它才叫“闭门会议”——不公开，不对外，不邀请媒体报道。
很显然，这一次，有人违背了一个最基础的原则——信任。
陈振声之所以畅所欲言，是因为这是中华总商会主动邀请他前去谈谈政府对本次疫情的看法和应对的思路。新加坡一向重视“劳资政”的三角互托关系，认为企业家是政府重要的伙伴，不但在经济上是重要的一环，他们也是社会上重要的民间力量。之所以向中华总商会的这些头头脑脑毫无掩饰地阐明想法，目的就是开诚布公，以便共同进退。
能够出席这个吹风会的，应该是中华总商会董事级别的大企业家，应该是有担当，有见识，有远见的大企业家，有不少还是上市公司老板。
泄露音频的那位大哥大姐，您可以想象贵公司董事会会议音频泄露到外面，甚至是泄露到同行那边吗？
不可思议。
或许您是好意，认为陈振声这段讲话有意义，应该跟更多人分享。也或许，您是跟您信得过的人分享，却没想到这个人又跟他信得过的人分享。
就这样，闭门吹风会成了全民演说大会。
有这么个故事。美国总统罗斯福当海军助理部长时，有一天一位好友来访。谈话 间朋友问及某军事机密。罗斯福压低嗓子向朋友问道：“此事是绝密，你能保密 吗？” 好友说：“我当然能保密。” 罗斯福微笑着说：“我也能。”
在这次吹风会上，陈振声还有一段更为重要的讲话。但是，由于这段讲话没有八卦内容，尽管它意义重大，但很多网友并不重视，直接跳过去了。
陈振声这段话说了什么呢？他说：
很多人都在奋力度过这个难关。我们要以SARS为鉴。当时，很多国家都尽力应对SARS疫情。但是，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SARS之后，我们如何定位自己？
我们必须尽快翻过身来，迅速地重新站起来。在全球金融危机中，很多人跌破了头，但我们（新加坡）第二年就取得了14.4%的经济增长。那是因为我们在应对当前急务的同时，也要思考下两步棋该怎么走。
在今年的财政预算案，你会听到几个方面，其中一个就是政府如何协助稳住局面，协助大家面对艰巨的挑战。
但是，我们不能只看眼前。我们要问问自己，六个月后也好，九个月后也好，到那时经济复苏时，我们是否已做好企业定位？我们的经济能否回弹得比其他国家还好？我们必须有远见。
因此，财政预算案也会有个方面不是为了让你解决眼前困境，而是放眼未来的——那就是让你在本次危机之后，重新做好企业定位。这样的话，当经济回弹时，我们就能做得比其他人还好。
最后，敲黑板，划重点：
我现在要向大家提出的是，面对产能过剩，大家可以先不裁员吗？大家利用好政府提供的协助配套，给职工提供培训，利用这个机会让他们掌握新技能，为你们的下一步做好准备。我不知道（现在这个局面）会是三个月还是六个月。但是，如果你们现在裁员，我们大家就麻烦了。
是的。当此困难时期，劳资政三方都应携手。职工合作保住企业，企业合作保住饭碗，政府合作保住社会稳定，等疫情过去之后，才有可能东山再起。
如果各自打各自的算盘，病毒还没把我们病死，我们自己就先把自己打倒了。
好了，回到本次音频泄露事件。
陈振声很快作出回应。他说，举行这类闭门会议的目的是参与者了解政府的思路和对策，因此他毫不讳言，言辞也不加掩饰。由于涉及的课题敏感，他对与会者有着充分的信任。他希望将来还能与大家进行这类不易的、开诚布公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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